小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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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我们家住在二里半。有一个叫小巴的年轻人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后来又不知去向。

中国人喜欢围观。走在街上，会不时看到围了一圈人，饶有兴致地在看热闹。打架骂街的在那里抡胳膊撸袖子拼命，看热闹的越积越多，品头论足，没有人报警，没有人劝架。鲁迅先生说起国民的劣根性即是喜欢做看客。

我不喜欢做看客，这由来已久。1983年，我们家刚由老家重返晋南，全家住在单身宿舍区。一个初秋的午后，阳光依旧炙烈。我与妹妹呆在家里，做作业，玩耍。忽听到院里人声吵杂，一群人聚了上来，又在院子里四散开来。起初，我和妹妹还跑到院子里看。我们看到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求饶，用手捂着的肚子仍在流血。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手里执着还在淌血的匕首。看到这血腥的场景，我们忙逃回家里，反锁了房门。两个小女孩儿不断的胆颤着，却又不时透过窗玻璃向外看去。斜晖之下，我们的父亲推着自行车从台阶高处进入我们的视线。这时，那个手执匕首的年轻人走上前去，拦住爸爸的车子。我们两个孩子看到这情形，在家里不断地颤抖，生怕爸爸会出什么事。好在那个年轻人还没有丧失理智，爸爸和他理论说家就在这里，他终于放了爸爸回家。我们看到满地的鲜血，和那个中年男人枯瘦的身形，料想着他会死去。而后来，那个受伤的男人被送去救治包扎，终于活下来，而那个年轻男人也只住了几天看守所就被放了出来。从此，见有围观，我总是躲得远远的，我惧怕了争斗，惧怕了流血。

是的，那个年轻人叫小巴。他的宿舍离我们家只有几步之隔，在整个单身宿舍区，我们家是唯一拖家带口的烟火人家，那些单身职工们吃饭都是在食堂解决，从不用支锅造饭。也正因此，小巴常来我家。小巴其实真的不大，只有十八岁，然而，少年时已经是进过少管所的强人了。他的父亲和继母无法管束于他，只好让他早早参加工作，寄希望社会与单位能够管束于他。

小巴与那个中年男人的争执起因于一场扑克牌，他将整个单位的人都震慑于他的匕首与短刀之下。我们都是怕他的。小巴常来我家，让妈妈给他做饭吃。妈妈为了不让他找茬闹事，有时会给他做好吃的。有时，他是饭点过来，有时却会是半夜。一个烦闷的午后，他又来让妈妈做饭，我所有的不满终于爆发，于是对他白眼相向，事后迎来妈妈的爆打。

小巴终是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他高兴时会把他珍藏的小人书借给我看，我也因此读到了不少父母没钱买给我，而我又非常想读的小人书。当时有部《流浪者》的印度电影，小巴常把自己比作剧中的拉兹，唱着流浪者的歌。他其实是多才多艺的，会画画，会弹扬琴。每当他安静地弹琴画画时，我才会看到那个潜质里忧郁安静的大男孩。

小巴崇尚暴力，究其原因，也许整个时代都是如此。所有无处安放的躁动，一切都赖武力暴力解决。但，小巴终于还是出了事，再一次进了看守所。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