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各种各样的自媒体上面看到过许许多多关于旅行的或者励志或者有关人生的好多好多文章。有些,甚至成为了我们走出去的助推器。然而,看的多了,最终患上了千篇一律的审美疲劳,越发觉得空洞和乏味。像是饮着被蒸馏过的水,没有精神,也没有灵魂。不过,大概恰恰顺应了这个时代所需要的快餐文化吧。谁又愿意花费时间去阅读卢梭的《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呢?
我们之所以出行,说白了,归根结底来源于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不能与自己相处,不能主宰自己的思想与周围的一切达成默契,这是我们出行的理由。因此,我们只能试图来做点什么,好让灵魂在漫长的光速流动中不至于空虚。但是,话又说 回来,不妨换个表达方式说的文青一点。我们不知道去哪?不知道去干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出发?不知道将要去寻找什么?所有这些不知道,所有这些迷茫、困惑、对未知行程的恐惧。或许,这一切的一切,这所有的不知道成为了我们选择出行的另一个原因,成为了我们走下去的理由。因为即便是我们能够忘记所有的为什么,可是始终无法浇灭哪怕一瞬间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冲动与渴望。无论这一丝的冲动是来源于一个可以随波逐流的假期或者随波逐流的我们自己。
二 桑科草原
你有多久没有抬头看看头顶的星空了?我之所以这样问纯粹是因为它可能是一句比较文艺的话,至少对于文学表达来说它是及格的。若是要论机会成本,那么它是不能够创造任何价值的,花时间去思考这样的问题是愚蠢的,拿来作回答就更是愚不可及。再说看看西方的那些哲学家和天文学家们就会明白,喜欢对星空感兴趣的人都不怎么好。再看看前一段时间很火的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中的孙连成城就更能说明这个问题了。说到这,我得在啰嗦一下。其实在这部剧中去我最喜欢孙连城这个人,只不过他是入错了行。就好比宋徽宗,就不应该来做皇帝。然而孙连城比宋徽宗要好很多,他可以拍着桌子大骂“老子不干了”,一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迈气概。“别给老子降三级,老子不干了”。痛快!然而,宋徽宗就惨了,他没有选择,也不可能“出门去”。
再说桑科草原。从兰州出发,一路南下甘南。甘南地处青藏高原东北段和黄土高原西部过渡地段。如果注意观察,神奇的事情就会发生。你会发现,这种过渡似乎没有缓和的阶段。只在两座相邻的山峰之间瞬间完成交换。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地貌一下子被分割的清清楚楚。不知道进入甘南境内多久,也没记清是在哪一块位置。当车辆行进,窗外的景色变换得非常明显,两座山峰之间非常默契的达成了转换。邻近的两座山其朝向东北方向的一座荒芜、沧桑,呈现典型的黄土高原特色。而坐向西南的一座却完全被绿色的植被覆盖,严严实实。切换的是如此的任性,让人目不暇接。等到了夏河,天色已晚。匆匆忙忙在县城吃完晚饭便直奔桑科草原。要不是天黑了下来,不然我准徒步20公里来到桑科草原。时间赶得真巧,正好赶上草原农家乐里面的篝火晚会。门票十元,但是随便拿出几块钱都是可以的。待我进去之后,即被邀请加入他们的队伍。我注意到有很多是外国人,更多的是姑娘。在中央一大堆篝火的外围我们围了两个大圈,最里面是主人们围的一个小圈带我们跳舞唱歌。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氛围或者出于对这种信仰的尊重每个人都跳得相当认真,像极了对舞蹈虔诚的信仰者。看来看去就好像唯独我比较内敛、矜持。我因为天生就不是跳舞的料,就没长一双可以用来跳舞的腿,再加上背着一个大背包,姿势实在是难看。中间有一段舞蹈需要我们所有人手拉着手。我被两个美女牵扯在中间一边跳一边转圈圈。现在想想,大概是左脚站立,右腿向左甩出,然后右脚绕着甩到后边站定,左脚再朝右脚方向甩出,如此反复而已。再向后退一步,弯腰向前双手托起。应该就是这些简单的动作。但当时对于我就像是走路顺拐的人一样死活跟不上点。不是踢着别人了就是在我那卡一下。为了不影响大家我主动退了出来站在了一旁。这反而让我看的更加清楚,中心的火焰燃烧的正旺,穿着藏服的主人们跳得热烈豪放。我突然间似乎看到了这些简单的动作或许和几千年以前原始人类围着火堆所跳的舞蹈一模一样。这是可考的,从史前地画以及新石器时代祖先们留下来的精美彩绘陶器上面可以找到确凿的证据。现在的火,对于我们这些围火起舞的人们来说或许已经失去了原始人类寄予它们的崇拜和信仰。然而,数千年连绵不断的传承,它仍然标志着人们心中信仰的力量,它仍然没有失去她赐予人们最原始的信仰。
我来甘南有两个目的,非常明确。其一:看一片星空;其二:经历一次纯粹的黑暗。很完美,两个目的我都达到了。
先说星空。参加完篝火晚会就散场了。游客们都回到了农家乐的帐篷房舍里,又剩下我一人了。但我并不恐惧,反而欣慰。我只需要找一块露营地就好了。草原是进不去了,因为我注意到全被栏栅给围住了,河边也没有合适的露营地。最终我把帐篷搭在了农家乐外边的一块草地上。独自一人,野宿露营,最大的敌人是孤独。好在我随身带有笔记本,可以打发打发时间。“睡不着,写写游记吧!现在是十点整,我一人睡在帐篷里,在桑科草原,帐篷里没有灯,却有微弱的路灯照射下来。很难看清楚写的字,只是凭感觉去写。我本来明天还要值一天班,可是现在我已经在桑科草原。天气很冷,温差太大了,主要是因为湿度很大的原因。我睡在帐篷里,穿着衣服睡在睡袋里依旧感觉到丝丝冷意。这个睡袋在大学时代就陪着我现在已经六、七年了,似乎已经失去了该有的保暖功能。真的是有些冷,好在我准备的充分。所以我想说像我一样地独自一个人出门旅行需要的是什么呢?答案是一颗心、一份勇敢、一份坚强。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只有心才能使你踏出第一步,带你到远方的永远都不是你的双腿。基普乔格说:奔跑从来都不是用腿,用的是心灵和思想。而只有勇敢你才能不畏惧前方未知的恐惧,也只有坚强你才能不管面对怎样的境遇都能够坦然平常的接受。有时候想想跑出去是为了什么,或许不为什么才是真正的目的。”
第二天醒来(有一半原因是被冻醒),掀开外帐,被抖落的霜花掉在手心,把我吓一跳。我连忙惊奇的掀开被冻的僵硬的外帐钻了出去。出去了才看到整个帐篷外帐已经被冻了厚厚一层冰霜。草地上白茫茫一片,全部都是霜花。因为太冷,我决定生火。找了半天硬是没找到硬柴,也没有可供引火的干燥的软柴,好不容易收集了一些点了半天都没有点着,只好罢了。然而这一顿折腾倒是驱赶了不少寒意。我开始往回走,看见一个藏族大妈绕着我的帐篷来回的转,大概想知道是谁在里面。这样的情景我见过许多。以前出去旅行,总有人围着你的帐篷对里面的主人感兴趣。我走近了告诉她是我昨晚在里面住,大妈表示非常惊讶。一个劲的说太冷了太冷了。我给大妈解释了我的防潮垫和睡袋告诉她也不是很冷。她还是一个劲的自顾自的说太冷了太冷了,直摇头,对我的行为表示很不理解。最后对我说了很多暖心的话,告诉我八点以后草原就开放了。
因为要增加体温,我需要跑步热身。但是七点的桑科草原仍然还在沉睡当中进不去。等到了八点钟太阳终于掠过山头把第一缕阳光洒向草原,我走到一家农家乐门前,正好是主人开放桑科草原的时间。大门刚打开我就走了进去,斜眼看见门口一个牌子上写着“进入草原,每人五元”。对于一个景区来说五块钱真的是太便宜了。但是我当时钱包啥的都在帐篷里,我摸了一下口袋,在门口徘徊了一会。主人见状告诉我没有也可以,一连说了好几个可以。昨晚参加篝火晚会也是象征性的拿出了几块钱,今早进入草原也没有收费。我突然觉得,这或许仅仅只是一种程序。相比于它们的信仰而言这仅仅只是一种程序,而这种程序,在信仰的力量下可有可无。
进入桑科草原,整个大草原只我一人,牛羊都没有一只。我忍不住绕着骑马的赛道跑了两圈,大概七八公里。沿途我注意到桑科草原被不同的栏栅划分成不同的区域。主人后来告诉我,草原已被私有化,以承包的形式分成不同的牧区。当然,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十月份的桑科草原一片枯黄,在桑科草原并没有看到宣传所说的多彩甘南,只剩下肃穆可言。白色的帐篷和帐篷形状的混凝土建筑物显得单调苍凉。夏季的繁花落尽,此时的桑科草原却以一位哲人的姿态站在你面前。只我一人,这是多么美妙啊。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桑科草原在清晨的时光里只接待了我一位重要的客人,以沉默的方式告诉了我它哲人的智慧。这短短的相处对我是如此的重要。待太阳升起,游人苏醒,络绎而来,我已准备行李,飘然欲去。
草原在这站成永恒的姿态,不管是谁充其量都只是过客。路途要越走越谦卑,不必自封枷锁。
三 拉卜楞寺
信仰就是值得相信并且能够为之仰望的东西。我不信佛,也不懂佛,亦不拜佛。我与佛教唯一的交集就是之前习书法时曾多次临习过书法作品《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和《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仅此而已。
我对拉卜楞寺也不了解,对他的历史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它曾经毁于十年动乱,后来又在原址重建。对此毁坏,表示惋惜。在大夏河的南山可以登高望远,俯瞰整个夏河县城,拉卜楞寺的雄伟肃穆尽收眼底。拉卜楞寺的转经长廊据说是世界上最长的转经长廊,我随游客一起走完了整条长廊。走这长廊只能是自东向西走,转经也是自东向西。如果你反着走就会被制止,告诉你往西走。后来我想大概是因为佛教是从西传来中国的原因吧。我对拉卜楞寺的历史、对其深厚的佛教文化、甚至对它的建筑艺术等等都不是特别的感性。即便是恢弘的转经长廊也对我没有多大的吸引力。真正带给我震撼令我感到敬畏的是那些朝圣在转经长廊上的虔诚信仰者。他们大多年事已高,而且多数佝偻着身子。在这里,世俗的价值观理应被锁在真空当中。假使你对世俗的偏见越大,那么个人对之于信仰也就越渺小。有过一个很可怕、很无知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闪现,他们为什么不去在家好好休息而要迈着如此年迈的身子到这里来像小学生做作业一样来朝圣。但当我和他们并肩走过,我开始越来越相信那些生命终结于朝圣路上的使者时,才知道,世俗是多么渺小,多么无畏无知。说实话,对于拉卜楞寺,只能是,我去过。但如果能够在精神层面带回些许敬畏,也不枉此行。
四 扎尕那
提起扎尕那应该会是有许多情感想要表达的,然而突然间面对这样的白纸却又显得十分陌生。扎尕那是有许多头衔的,这里我不一一细说。只说它被誉为“亚当和夏娃的诞生地”。这是美籍奥地利探险家约瑟夫洛克说过的话。洛克在他那个时代在他那个时间看到的扎尕那应该是这样的,称的上是真正的人间仙境。可以想象,山顶到山腰云雾缭绕,山下炊烟袅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好一番世外桃源。我向往扎尕那一半原因是出于粗心。我在没有认真了解的情况下看到洛克后误以为是英国哲学家约翰洛克说的。后来才知道是探险家约瑟夫洛克而不是哲学家约翰洛克。但从此,扎尕那之行便蠢蠢欲动。
到扎尕那已经是傍晚了。从迭部县城到扎尕那大概二十几公里的路程,可是由于修路,交通很不方便。我宁可接受长途的跋涉和一路的颠簸,也不愿意面对归来后的空虚与迷惘。扎尕那现在正处于开发建设当中。所以很多东西都不完善,包括在管理方面,但是正是这种规则限制的不完善才恰恰成全了游客们的完美之旅。登山前,我清楚的看见了游客须知上面写着不要随意搭帐篷,野宿露营,禁止踏入未知区域。扎尕那对外宣传仍以鲜有人涉足的最后一方净土自称。站在山脚,举目望去,四面环山,身后只一条小路通往外界,而且很快淹没在群山之中。夜幕在群山之间垂下来的非常的快,天很快就黑了下去。我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我想万一我被工作人员拦下来,那么露营只好作罢。事实是我越往山上走,人越少,到后来只剩下我一个。越是当我想起我要独自面对强大的黑暗,我要一个人与黑暗和恐惧为舞时,我在山上露营的想法和我的渴望变得越是强烈。很快我就可以在扎尕那的深山里面对纯粹的黑暗,纯粹来自宇宙本身的黑暗。曾经有一次在大连的环海深山里我有过一次这样面对纯粹黑暗的机会,但那次我败给了恐惧,最终选择回到了灯火辉煌的文明世界。这次出行的目的之一就是孤独,所以无畏恐惧。在宇宙所呈现的本来世界里,用一夜的孤独,换来莫大的自由。
陡峭原始的深山里没有平坦的可供扎营的地儿,不仅没有找到合适的露营地还被树枝划伤了多处。结果是只能向文明世界妥协,把帐篷扎在了栈道上。下了一夜的雨,好在我的帐篷的防水功能还是不错的。因为下雨,也就没有在桑科草原那么冷,所以关门总会有天窗。
海子说:“天空一无所有,奈何给我安慰?”
如果在一天当中,有那么些许的时间哪怕是瞬间能够让你觉得这些时间属于自己,对你来说非常重要。那么,这一天就已经充满了意义,余下的所有时间都将是一种额外的赏赐。对我来说这种与时间相处的方法非常的重要。如果一天结束,面对手中的笔,眼里尽是困惑和无助,那么我知道,这一天,时间已经死亡。
早上我很早就起来了,穿行在深山里,终于看清了扎尕那。
飘若纤云,静若处子。
扎尕那,人间仙境。
当只有你一人面对人间至境时,言语变得苍白,因此,我对此不置一词一语。
“我甚至连他的照片都没有,他只活在我的记忆里”。
我没有扎尕那的言辞,我有照片,也有记忆。
五
不知道我是不是在扎尕那的深山里露营的第一人,哈哈,当然肯定不是了。但是那天晚上,的确是。
最后,摘抄一段康德的话来补充我对桑科草原上的星空所着笔墨的吝啬。“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顶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