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 2:30

现在是凌晨2:30,夜幕笼罩着辽远的北半球。上海浦东机场依旧灯火通明,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D20候机口的大厅里有零落的人群,电视上转播着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的决赛,球员和解说员一样兴奋不已,但却没有一人抬头看。偌大的候机室大厅里人影疏条,除了孩童的哭泣声和偶尔几句乘客的讨论声几乎一片寂静,解说员的声音不屈不挠地搅动着这潭寂静的湖水,但人们眼底只有浓浓的倦意和陈年日累化不开的黑眼圈。

东明疲惫地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目光,终于处理好今年的销售报表了,他略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伸了个懒腰,面向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窗外的无边夜色。

机场建在上海郊外,广袤无垠的景色总是让人心生感慨,东明望着如化不开的浓稠墨汁一般的沉沉夜幕,橙黄色的探照灯从高处撒下千万条沉默的光线,丁达尔效应折射出空气中无数细小尘埃,又一架飞机盘旋着飞向天空,冲进那漫无边际的黑夜中,东明目送着它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不记得这已经是他第几次在凌晨赶飞机了,忙碌又任务繁冗的行程似乎没完没了,每日的市场复杂数据让他头脑长时间处于亢奋状态。他渐渐习惯了颠倒黑白的作息,能快速在飞机上进去沉睡补觉,能在紊乱的报表与数据之间游刃有余,但每次凝望着凌晨黑幕中的机场,他总是被一种油然的巨大的孤独所吞没,他想,自己大概是还没完全适应这样漫长岁月中寂静的孤独之声,空旷的时空如同无底的马里亚纳海沟,被冰冷黑暗的海水所覆盖,任何一次挣扎与呼唤,只能带来一连串徒劳的气泡和灵魂更深处的孤独。他尝试过消遣地打发时光,但依旧只是掩饰,每当登机的广播响起,他总是如同忽然浮到海面上的溺水者一般轻松地大口呼吸,心中充盈着绝处逢生的喜悦和惊喜。

掐指算来,他当初进去这家竞争激烈又高压的跨国公司时立下的雄心壮志已实现了大半,销售主管的职位,不菲的年薪,让他觉得这些年付出的努力和无数个夜晚的殚精竭虑都有了回报。这般凌晨赶飞机的疲倦和孤独,也大概是位高禄厚应该付出的小小牺牲吧。

他疲倦地揉揉太阳穴,发现外面马路牙子的水塘上正泛着点点闪动的涟漪——下雨了。他依稀还记得年少时看着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液滴滑落过她苍白的脸颊——那一刻,他没有挽回,虽然有钻心剜骨的肝肠寸断,但他现在不后悔。年前收到过她结婚的请柬,新郎是个写诗的作家,天性向往自由浪漫的她最终嫁给了一个诗人,但愿他也能牵着她的手云游四方,给予那个年少时的恋人她想要的幸福。阖上请柬,他苦笑着用电子邮件给她发了一封道歉信,为他那天有一个重要会议而不能出席她的喜宴而抱歉,并祝她幸福。现在的他,有房有车,家人催婚的相亲一个接一个,却一直没有遇到心动的女孩,也许是常年繁忙的工作已经使他内心麻木而被动,很久没有感受到那种爱情荷尔蒙蠢蠢欲动的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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