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A Puzzled Marriage 结婚照:后未来时代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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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睛,头很晕,眼前一片虚无的黑暗。

那被恐惧笼罩心头的感觉尚未消散,他迷迷糊糊地对刚才的梦境有着一点印象。

可是梦的线索好像突然中断,什么都回忆不起来。思维也迷迷糊糊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仿佛患上了失忆症,他一点也不记得刚才的梦里发生了什么。

他经常做梦,每次醒来时都是这样。他闭上眼睛,然后摇了摇头,想让自己至少稍微清醒一点再试图回忆之前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此刻,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又会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他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自己的记忆。然而他记忆的保险柜门被封锁得死死的,尤其是一切关于自己是谁的记忆。

三秒钟之后。

突然间黑暗中有宛如世界末日版的洪水袭来,劈头盖脸地把他淹没在黑暗中的深渊里。刚才还是一片意识模糊的他,在这样的致命打击之下,突然感受到脑海中的记忆仿佛化学反应一样被一下子激活,头上的神经血管突然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起来,仿佛在灼烧他的大脑,他非常非常痛苦。

然而睁开眼睛,他的痛苦暂时消失了。

神说要有光,于是……他的意识就突然一下子飘浮了起来,身体也失去了控制。

就像戴着虚拟现实的眼镜,进入了虚拟世界。在这片刻间,他灵魂出窍了。

推开一扇门,门外是一座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走下楼梯的时候,他猜测下面也许是一个酒窖。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迷宫般的酒窖。

墙上有一个黑影掠过。他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看到自己的样子,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重量。这样的感觉对于一个沉浸在虚拟现实中的人来说,也许并不陌生。然而对自己的身体一点感觉没有,他还是感觉怪怪的。

这座迷宫的样子,仿佛是画家萨尔瓦多·达利笔下才有的超现实世界。或许拆掉这座迷宫的墙壁,也是一幅能够以假乱真的“达利画作”的立体模型。

你可以想象达利也许就是这座迷宫的设计师之一。假如这座迷宫如果有一幅地图,它的绘画风格几乎就和我们所熟知的那幅画《永恒的记忆》一模一样。你甚至可以想象达利的每一幅画作的背面,也许就画了许许多多的超现实迷宫。如果这是一个梦,或许还不算是一个噩梦,至少在弗洛伊德主义者眼中是这样。

那个黑影是什么?

喝了很多酒的他感到害怕了,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那个黑影跟着他渐行渐远。

他才发现那个黑影其实只是自己的影子而已。看得到自己的影子,而且能操纵它,他感到很奇怪,原来魂魄的形态就是这个样子的。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了很远,他才发现自己回不了头了,由于醉了酒,他已经忘记自己怎么走到这里了。“走出迷宫,走不出迷宫”,他在心里默念道,“也无所谓,这只是一个梦,或许还不算是一个噩梦。”

他继续任由自己的感觉去飘移起来,他把视线转向迷宫的转角处的一台洗衣机。他用意念操纵着黑影,只见黑影的手伸进那里去,从洗衣机的滚筒里摸出来一张污损了的结婚照,隔着玻璃窗摊平展示在他的眼前。

照片的左边是一个少女已过熟女未满的女子。她一头金色卷发盘在脖子后面,像涂了橄榄油般晒成小麦色的肌肤,仿佛是因为微笑脸色才如此红润。腰间却搭着一只男人的手臂,而她正用右手抓住男子的手,左手伸向另一半边,也许是托着那个男子的脸。

而右半边却全部污损了,照片上的男子只剩下一个轮廓。可能是因为水的晕染,比打了马赛克还模糊,完全看不清。照片上的这个男子又是谁?一定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又是谁?

趁着劲,喝了很多酒的他头脑中仿佛响起了甜美的婚礼进行曲。一个年轻的男子是多么渴望欢愉的爱情,多么渴望甜美的婚姻,他想象自己在这迷宫中舞蹈,多么想双手拉着自己的妻子的手,陶醉在舞步之中。然而他就算想跳舞也没有用,他痛苦,因为沉陷在对爱情的渴望中了,现在他在这迷宫中孑然一身,连一个伴侣都没有。

他突发奇想,操纵自己的影子拿起画笔,在这迷宫中的墙上描摹起照片上那个女子。他的心目中除了她什么都没有,画着画着,他想象自己的妻子就是照片上那个女子的模样,他在墙壁上一直画下去,不知道画了多少遍,就像数学家在解一道世纪难题,在白色的墙壁上一直演算演算,他早已对照片上那个女子无比地熟悉,他再也不需要参照,就能把她画出来。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刚才所作所为真的太疯狂了。她已经成为他心中最熟悉的女人的样子,她成为他心目中另一半的样子。他突然来了灵感,就像数学家为自己的逆向思维的聪明才智而感到陶醉狂喜不已,他知道那个照片上的男子什么样子了,如同等式加减法完美的移项,他如同数学家,计算到了照片上另一半的样子。他照着心目中看到的画面画了下来,仿佛解开了世界上最困难的数学题,他完全确信那张照片上模糊不清的部分正是自己。他知道自己是谁了!他确信照片上就是自己一直深爱着的被称作他的妻子的她。

他发现自己能够辨认出来他自己,就突然想到自己可以按照原路返回,找到灵魂出窍后自己的躯壳。他终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鬼魂来到这里,在来到这个迷宫之前,自己已被淹在世界末日的洪水深处。现在的他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死是活,他是已经死了到了地狱之中了吗?他要回去,他不想死!他要自己能坚持活多久就一定要活下去!他要回去找她,他要和她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然而迷宫中的他一点方向感也没有,如何退出这个梦境?是否退出这个梦境灵魂出窍就能归回原位,回到自己的躯壳之中?他许愿摧毁这个梦境,许愿会到自己的躯体之中。他无需回到洪水深处那个躯体之中了。因为他进来时走过的那扇地窖之门被汹涌的洪水冲开了,水从楼梯上涌了下来,填满了淹没了整个迷宫。于是光全部消失了,幻影迷宫也不存在了。

然而迷宫中的他一点方向感也没有,如何退出这个梦境?是否退出这个梦境灵魂出窍就能归回原位,回到自己的躯壳之中?他许愿摧毁这个梦境,许愿会到自己的躯体之中。他无需回到洪水深处那个躯体之中了。因为他进来时走过的那扇地窖之门被汹涌的洪水冲开了,水从楼梯上涌了下来,填满了淹没了整个迷宫。

于是光全部消失了,幻影迷宫也不存在了。

痛苦也不存在了。

“他”也不存在了。

屏幕上,她刚刚点开看的结婚照片数字失真了,照片上的她神情还是那样地阳光灿烂,然而她丈夫的照片就只剩下一个一点也不明显的轮廓。

电脑瘫痪了,显示屏上的黑色光标一直在胡乱地移动来移动去。更神奇的是,她那些文件的窗口都被打开了,而且上面都是一片乱码,不是乱码就是空白。她看到屏幕上还在接连不断地打开一个又一个窗口。这些窗口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就仿佛拼出了一道道迷宫。

看到这些。她还以为是灵异事件,被吓了一大跳,因为她不记得自己打开了这么多窗口,她只记得自己之前准备把存储卡上面的结婚照复制到自己电脑上的时候,没等她完全复制好,她把桌子上的水泼在了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

“天哪,是电脑进水的原因吗?那电脑的硬盘上的数据肯定都丢失了,那上面还有我们才去度假时拍的结婚照呢,相机存储卡看来也用不了了。”她自言自语道。

硬盘声轰响着,看到一片花屏,她拔掉了电脑电源。她老公说:“这样我给你买个新的吧,别再用那台旧电脑了。”

她并不知道,电脑里那一边另外有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有个他暗恋着她。他甚至把她想象成了自己的妻子,她的结婚照也居然被他用作想象自己是谁的素材。但是,由于她从来没有把自己老公的任何信息输入进计算机过,所以他并不知道她丈夫的存在,所以无论是他的记忆里还是他的想象中都没有她丈夫的任何经历和她丈夫具体的样子。

他在自己的内心的梦境里迷失了自我,然后就疯了,最后通往他们彼此内心世界的爱恋之门也被摧毁了。

就这一次错误的操作造成的系统错乱,给了“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他”一次用情感救赎自己灵魂的机会。

然而现实的法则终究不允许虚幻世界在现实世界的飞地的。虚幻世界碰撞现实世界的陨石只是一个虚幻世界与现实世界交流的bug。错误都是不被允许存在的,都是很快就被消灭了的。现实世界的法则下,这个超现实的梦境只被允许存在了一瞬。

“他”也不知道“她”和“她的丈夫”都是纯粹的后未来世界游戏角色。其实“她”和“他的丈夫”才是被造出来的人工智能,会按照一定的程序编码走过自己剧本上的一生。未来世界的人工智能太过发达了。发展到以至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智慧生命都难以分辨清楚人和人工智能之间的差别。

人逐渐被人工智能同化了之后,到了后未来的时代,人工智能和人的角色即将会发生了置换,人工智能掌握了世界之后,让一部分人类来代替他们做人工智能的工作。但是,即使在后未来时代人工智能也并没有得到人的想象力。所以,他根本就不是人工智能,而是有情感有潜意识,会运用想象力的有生命力的人。不过,直到临死之前,“他”才体会到了人该有的七情六欲。“他”作为人工智能的分裂人格的死亡,也让“他”有了一次重生为拥有灵魂的真正的人的机会,

死后的“他”来世一定不会再选择做后未来时代的“人工智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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