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历一次旅行，总会添几个晒斑、几条皱纹，它是我们跋山涉水的断句与标点。等哪一天真的老了，记不住事儿了，没关系——从前探寻和造访过的世界，都在脸部的峰峦沟壑里，留着印记呢。
【行走的地图】
摩洛哥七城之旅散记（四）
小城的深秋如约而至，本是黄了银杏、红了枫叶、落了梧桐的诗意季节，连续两周的雾霾却把金灿灿、黄澄澄、红艳艳的调色盘换成了混沌的灰白色，压得心发慌。
疏影摇窗，孤蕾蹙眉，蔷薇更显清瘦。桎梏在屋内，就着一碗西北凉皮的油辣子香，思绪化作彼得潘轻盈跳跃，就像川端康成在《花未眠》中所述:“我之发现花未眠，大概也是我独自住在旅馆里，凌晨四时就醒来的缘故吧。”
冷清秋。
罢了，冷清自有冷清的好。
今夜带你继续游荡北非，这一集是被美国《旅行者》杂志评为全球十大浪漫之城的菲斯古城。
一千零一夜——菲斯
10月24日下午15:30离开“牵牛花之城”沃鲁比利斯，前往菲斯，车程1.5小时。
天气炎热，参观罗马遗址时大太阳明晃晃晒着，结结实实出了身臭汗。此时一杯清冽的冰啤，配上现烤的孜然牛肉，体力恢复大半。
在国内，江浙的服务区算是配套较全的，中西式餐厅、咖啡馆、小超市……凡休整所需，基本都齐了。不过这么大阵仗的烤牛羊在服务区出现，真是头一回见，体验了一把稀罕劲儿。
母亲七十六岁了，还能保持一年多次长途旅行的状态，这和她适应性强、懂得把握节奏、注意劳逸结合不无关系。
17:00时许，进入城区。
整座菲斯城是世界仅存的规模最大的中世纪古城，由1200多年历史的古城、700多年历史的新城、100多年历史的新新城三部分组成。早在上世纪70年代，摩洛哥政府就向联合国提出了三城的保护修复方案，随后菲斯被批准为世界文化遗产。
【小贴士】菲斯，是北非史上第一个伊斯兰城市，也是摩洛哥一千多年来宗教、文化与艺术中心。菲斯河在此分支，适宜农耕，所以菲斯在阿拉伯语意为“金色斧子”，也有“肥美土地”之意。在阿拉伯国家可与马拉喀什（摩洛哥南部城市）、开罗（埃及首都）、大马士革（叙利亚首都）和萨那（也门首都）等城市相媲美，依旧保存着浓郁的中世纪风采。
车行经过新新城，从窗外浏览到的市容概况，整洁和绿化程度无异于其他现代城市。
游览古城的时间安排在明天，地陪建议去高地纵览菲斯全貌，欣然应允。
17:36车行上山，这里的观景角度欠佳。
远处钟楼边可见一幢绿色三角形屋顶的建筑，是一所古兰经学院。
绕到山对面，择一最佳观景处。
同样的地方换个角度，完全有了不同的感受，古兰经学院的轮廓清晰可辨，民居的袅袅炊烟三两处升腾着、弥漫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间烟火。
古城占地250公顷，粗略统计，建有17公里长的城墙、11000余条巷子、9000多家店铺、780个清真寺，由伊德利斯二世兴建于公元808年，是摩洛哥“四大皇城”中历史最悠久的一座。阿拉伯民族的精神所在地，有着深厚的宗教、传统文化和哲学根基。
在这里，有必要提及菲斯古城与梅克内斯古城之间的渊源。
上一集曾提到，梅克内斯古城建城于11世纪，是摩洛哥四大皇城中最年轻的城市。1672年由阿拉维王朝的第一位君主穆莱·伊斯梅尔定为国都。
其实伊斯梅尔的祖先正是菲斯王朝，他出身不正，是王子和黑人奴仆之间苟合而来的后代。由于王子没有其他子嗣，他得以继任。由于身份问题，饱受菲斯古城的元老势力和王宫势力的牵制，所以他毅然开辟了梅克内斯作为新的都城。
这就不难理解，为何这位君主的御林军全是清一色的黑人。对于这个历史典故，也有学者比作明朝朱元璋和朱棣的关系。
老天眷顾，熬过酷热的白天，这样的能见度正适合观赏日落，许多游人汇集在此。
18:18夕阳缓缓隐入地平线，建筑与人像的剪影都蒙上了一层梦幻的碎金色。
回首古城辉煌的历史，怎不叫人赞叹:往东，富庶的物产由中东不断运来；往南，驼铃声中阿拉伯商队跨越撒哈拉进入非洲；往北，货物运至丹吉尔港，扬帆出航运往欧洲。
观察到一幅有爱的画面:四位穆斯林老妪坐在山头，这个白人男子立于一边，徘徊良久继而靠近，最终与妇人们并排而坐攀谈起来。
阿拉伯妇女极其保守，就是远远的拍一张长焦相片，都不敢轻易动手，生怕冒犯，何况与异族男子近距离接触呢。讶异于此番场景，更不知如何用贴切的语言来描述，男人与女人、原乡人与异乡人、阿拉伯人与西方人，我只能说是机缘、是等候、是一种超越种族、逾越鸿沟、比暮色阑珊更动人的景象。
听说全世界所有的穆斯林祷告时，都会面朝圣城麦加的方向，每天祷告五次。
此行由迪拜转机卡萨布兰卡的客舱内，我见到几位信徒一到时辰便摊开布，朝向圣城就地匍匐。即便是A380，经济舱的空间也不算宽敞，他们的身体紧贴着地面，头颅几乎对着旅客的脚尖，二层贵宾仓酒杯的碰击声、嬉笑声和信徒的吟诵声交织于耳，画面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或者，时间已全然静止。教徒的虔诚忘我让人目睹了信仰的伟大，那种力量是纯粹的，摄人心魄的。
就像高地上的这两位，祭司般的坐姿和仪态，又再一次让我感受到了震撼。
风动心未动。不知怎的，当第一眼望向他，觉得酷似雅尼，而菲斯古城也和雅尼举办雅典卫城音乐会的阿克罗波利斯一样，是高丘上建立的城邦。
不同角度和曝光值
相似度有多少？
期待与遐想的一晚。
10月25日，少云。8:30出发，一路上地陪小樊反复叮嘱我们一定要跟紧，菲斯古城的地形地貌密如织网，许多路口有三四个岔道，稍不留神就会迷路，只有打小居住在里面的人才能够从容出入。
8:57来到布日卢蓝门。小樊请我们品尝仙人掌果。酸甜多汁，莫不是因为太开心，我的脸乐开了花，比旁边的摩洛哥兄弟大了一圈，成了正儿八经的大头照。
穿过这座蓝门，地陪加上当地的向导带我们游走在迷宫般的街巷。昨日暮色中的古兰经学院呈现在眼前。
【小贴士】古兰经学院建立于公元857年，吸引了众多学生、学者来这里定居，此后菲斯古城中又不断建立新的清真寺和学院。古兰经学院的建立，使得之后的菲斯进入了黄金时代，也吸引了不少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和手工业者来这里定居。
清真寺等伊斯兰教场所，一般不对非穆斯林开放，古兰经学院是个例外。整座建筑华丽精美，从地面到墙体再到房顶，马赛克瓷砖贴面;雕有图案花卉和阿拉伯文字的石膏板作装饰;雪松木雕、黄铜、绿松石、琉璃瓦等装饰物镶嵌其间。
在摩洛哥有一种说法，除了音乐家，只有一种工匠称得上艺术家——那些制作马赛克的人。任何一小块的上釉马赛克，都需经过十几道工序才能被贴上墙面，无论是制作还是拼贴工艺，都堪称经典。
当我们倚在雕花木门上拍照时，门忽然打开了，母亲被吓了一跳，愕然的表情着实有趣。
放大看看表情包
穆雷伊德瑞斯陵，是菲斯古城780多座清真寺中，唯一准许非穆斯林进入参观的清真寺。
“酒香不怕巷子深”，没想到深宅内还藏着这样一所知名学府。
【小贴士】卡鲁因大学建于859年，是一所伊斯兰学校，其历史比欧洲大学之母博洛尼亚大学还要早两百多年，堪称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学，并可颁发学位。
这所全世界最古老的大学附设在卡鲁因清真寺内，最早的教学方式是学者向教徒们讲解《古兰经》，罗马教皇西尔维斯特二世曾就读于此。
该寺也是摩洛哥乃至北非最古老、最重要的清真寺，可容纳2万人同时做礼拜。可惜的是寺内禁止非穆斯林入内，我们只能在门外向内望个大致模样。
几蓬衰草，三两野鹤。纵然有景仰之心，无奈往日风光难觅——这所曾经闻名于世的大学如今大隐于市，门前沦为商贩、游客的遮风挡雨之处。
菲斯的迷幻氛围，可以让你的想像尽情驰骋。相传《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巷子拐角处会不会遇上神话中的情节？阿拉巴巴念叨着“芝麻开门”;辛巴达高举着神灯;就算头顶掠过一块飞毯，又有何稀奇？
然而拉回思绪，城中有一位真实存在的人物你必须了解，那就是摩洛哥王妃拉拉·萨尔玛 。
王妃出身平民家庭，父亲是菲斯城的一位高中老师。她气质高雅、笑容明朗，一头迷人的红发，并受过高等教育。与穆罕默德结识后，上演了一场灰姑娘与王子的浪漫爱情故事。2002年加入皇室，成为穆罕默德六世的王后，被尊称为“摩洛哥王妃”。
她的出现，令摩洛哥产生了一系列颠覆性的变革：王室不再三宫六院；修改宪法，实行一夫一妻制；新婚庆典不仅公开了了王妃的姓名、年龄、家庭背景，并且邀请300对新婚夫妇与国王共同举行“集体婚礼”。
作为摩洛哥王国第一夫人，拉拉·萨尔玛一改王室女眷从不抛头露面的做法，经常出现在公开场合。她为阿拉伯女性争取应有的权利和地位，为拯救非洲艾滋病人四处奔走，被外媒评价为一位充满自信的女性。其不戴面纱、用西式服装取代阿拉伯裙的着装风格，也被摩洛哥的青年女性效仿，视为新一代的偶像。
走访历史名城，有一个向导极其重要，否则就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只能看个热闹。博学的向导既能指引方向，又可谈古论今。据介绍，要揭开菲斯城的神秘，需从“五”的哲学开始。
宣礼塔每天响彻五次。
每个社区有五个必须的功能设施:一个清真寺、一个学校、一个面包坊、一个公共浴室。
从地理位置讲，这里也有“五环”，中心是宗教设施、清真寺和大学，二环是工作区，即商铺巴扎，三环是生活居住的地方，四环是城墙，最外面一环则是花园和陵墓。
“五”的哲学将生活在周围的人紧密地连接起来，千余年来这里形成了一个既错综复杂又井然有序的生态环境。
尽管旅途遥远需要转机，2016年6月1日对华免签以来，还是吸引到一批对摩洛哥感兴趣的中国游客。
菲斯的手工业极发达，制衣店、皮革店、刺绣坊、染坊、石匠铺等一家挨着一家。这正是我所喜好的，那些铺子并不是平常的旅游购物商店，可称其为历史文化宝库。假如时间充裕，每一件都让人爱不释手，每一处都值得细细品鉴。
一家陶器、铜器、马赛克工艺品店
在拉巴特舍拉废墟时，我就注意到那里的流浪猫不怵人。而到了菲斯古城，野猫数量更是咋舌，不仅充当了伴游的角色，还特别抢镜。
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究竟为什么猫在摩洛哥如此之盛？经询问才了解到，先知穆罕默德喜爱猫，他要人们善待猫，给予它们足够的食物。因此穆斯林们把爱猫护猫视作信仰的一部分，深信虐待猫的人会遭受报应。
如此说来，这里的猫活脱脱是神灵的象征。
皮革加工业也是当地一绝，我们特地参观了一家皮革制业中心。这里的皮革制作仍然沿用着几千年的传统工艺。 先把动物皮浸泡在石灰水内，融解皮下脂肪。 皮子随后就会变软，再用染缸内的染料涂上颜色，就加工成了皮革。
染缸内的染料由植物提炼而来，罂粟花染红色，雪松木染棕色，藏红花染黄色，汉娜染橘色……
参观的游客鼻子上不是罩着丝巾，就是顶着薄荷叶，那都用来抵御刺鼻臭味。而这些臭味是因为鞣革的石灰水中混合了鸽子粪，想必是软化发酵功能更好些吧。
产业工人们在艰苦的工作环境里付出了辛劳。
制好的皮革经过深加工，做成皮包、皮靴、乐器等，同行的朋友则选购了一件皮西装。
要说明的是这里的皮料来源主要为养殖的骆驼、牛、羊，并非野生动物毛皮。
参观完毕，在古城内的一家餐厅午餐。牛肉塔吉锅配餐前开胃菜，这一顿出现了少有的没胃口。
出行前，小樊说他每次带客人来菲斯古城游览都头晕脑胀，不舒服。亲临其境，我完全理解了这种说法。穿街走巷的高高低低，略知和未知的风物遗迹、屠宰牛羊的血腥气、羊奶与驴车的膻味、染坊的薰臭……感官与视觉上的强烈刺激，一股脑儿向我们砸来。
庆幸此行选择了10月底，今天的最高气温尚有30度。难以想象，若是闷热的夏天前来，会晕倒几个。
从踏进布日卢蓝门的兴奋，到就餐时的疲态，所见所闻的大信息量，注定需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去过滤消化。
时光易逝，却没有夺去这里最宝贵的财富，难怪菲斯被称为保存最好的古城之一。我想不仅仅指建筑，更多的是这里的生活方式，无论哪方面，菲斯都给人一种强烈的错位感，这正是它的迷人之处。
手机屏幕显示上午走了近两万步。身体抱怨说它累了，心回应道:我不累，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