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暴力下,妈妈为了我坚持十多年…………
1
妈妈从家里走的时候,爸爸拽着才上初中的我冲着她说:“你可以走,女儿得归我。”
我站在爸爸身边,手在他铁钳一般的手里疼得发白,我忍着崩溃边缘的眼泪,看着站在门口两难的妈妈,用嘴巴对她无声地做着口型:“你走,我会来找你的!”
爸爸签下离婚协议书的时候,我比妈妈更加高兴,这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在我和妈妈看来,一直都是地狱。
妈妈背着小包,一狠心哭着转身要走。
“你走啊!”爸爸的声音充满着狂躁的戾气,拽着我的手一拉一松,瘦弱的我就像一个轻飘飘的提线木偶,左右一摆“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昨天晚上在房间里跪得发青的膝盖撞在粗糙的水泥板上,生疼生疼,我张嘴却没有发出一声喊叫,我怕妈妈回头,怕她回了头就走不掉了。
妈妈的身子在那膝盖碰地的声响中停住,我看得到她发抖的肩背,“别回头,别回头!”,我希望她能够听到我内心的呐喊,好在,我看着妈妈用力拽了拽背包带,继续走远,那紧紧拽着背包肩带的手,和我的手一样发白。
“你走!你走!告诉你,生活费少一分,我打死你女儿!”爸爸的声音很响,妈妈像下了决心一般没有停步,我看着妈妈走在夕阳里,内心无比的高兴,虽然我知道妈妈的远走,留下我独自一人在这充满暴力的空间里,往后的日子将比地狱更加难熬。
2
一直到小学三年级,我都在外婆家长大,爸爸妈妈对我来说像是两个遥远而陌生的词汇,妈妈偶尔会来看我,带来好吃的零食和好看的衣服。
每到放假,我经常在外婆家门口的桑树下坐着,等着妈妈出现在视野里。记忆中我似乎每次都能够心想事成,仿佛愿望得到实现一般,那夏日热浪扭曲的柏油路尽头,或是冬日白雪皑皑的院落门口,妈妈的身影像是我祈愿凝聚起来一般,在摇曳中渐渐清晰,直到真真实实出现在面前,用她那温暖的怀抱将我抱起,我总是用怯生生的眼光打量着她,我和她不熟,但是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她。
忘记是哪一次,如同以往一般妈妈在外婆家呆了几天,某天的睡梦中我被一阵吵嚷声闹醒,朦胧中我在二楼小屋中爬起来从木窗上看向院落,一个男人拖着妈妈的衣领向外拖着,嘴里不停叫嚷着什么,我看到妈妈痛苦的表情,“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我,那凶神恶煞的表情让我在瞬间忘记了哭泣,妈妈在楼下说着:“阿囡乖,不哭不哭,这是你爸爸……”
那个被称为爸爸的男人眼神冰冷,只看了我一眼就让我完全僵直了身体,颠覆了“爸爸”在我心中的概念……
我听着妈妈说:“阿囡乖啊,妈妈和爸爸先回去了。”
说着妈妈跟着那男人的步伐快速走出门去,我仿佛突然想起点什么,从楼上奔下去赶上他们,抓住妈妈的衣服哭着:“妈妈别走,妈妈别丢下我……”
妈妈反应强烈地转身抱住我,在我的耳边说:“阿囡不哭啊,妈妈现在不能带你走,在外婆家好好的哦。”
“这赔钱货还要赖着你?”爸爸的声音刺耳难听,妈妈在我耳边低语后站起身来拉着他更快的远走,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学校老师刚教的那个叫“瘟疫”的词,“看到的时候,走远点,能离多远是多远……”。
可是我不知道,妈妈是在用她最大的努力保护着我。
3
小学三年级那年暑假,外婆在睡梦中走的,所有的事情都是邻居帮着料理。
爸爸妈妈到的时候,我正蹲坐在棺木前看着外婆那如玉一般的面庞,脑袋里还想着前一天夜里外婆睡前给我盖的毯子,说:“囡快睡哦,明天早点起来我们去找野菌子咯。”
“外婆,我早点起来了,你怎么就不起来了呢?”我很难过,当时的我已经知道死亡的含义,我也有点开心,因为妈妈要接我到她身边去了,但是我也有点害怕,因为爸爸看着好凶。
外婆的事情办完后,我回到了我本应该回到的家,只是没有想到迎接我的第一顿晚饭,就如同噩梦。
我的行李物品,是被爸爸扔进家门的,他一边吼着:“这么重的东西!又多一张吃饭的嘴!”一边推开不知所措的我,自顾自斜靠在沙发上抽烟看电视。
听到声响,奶奶从里屋走出来,一脸慌乱,看着我的到来露出的是一种莫名的难以形容的神情,她迈着细碎的步伐来到门口,蹲下来一边收拾满地的杂物,一边挤出笑容对我说:“囡囡,快一起收拾一下,让妈妈做饭去,一会儿吃饭。”
奶奶收拾东西的样子好像背后有人在拿皮鞭抽她,慌乱而没有头绪,几乎是把我的东西塞进编织袋里就急急忙忙拖到她自己的房间,我跟着跑过去,却冷不丁脸上撞来一个东西——一个烟头掉落在我的跟前——随后爸爸的声音响起来:“进来了不会倒杯水去?!没看我坐着?!”
“我来我来。”从厨房端出菜来的妈妈慌忙擦手,拿起已经倒好水的杯子走过去,迎上的却是爸爸用力地一推,在妈妈的头撞到墙的同时,那原本倒满热水的杯子也重重砸在我的头上,下意识地我叫到:“干嘛啊!”
没曾想这么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质疑,却是引发爆炸的小火星,爸爸随手抽出自己的皮带,重重地落在我的身上,嘴里叫嚷着:“还敢顶嘴,还敢顶嘴!”
那火辣辣的疼痛在身上炸开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应对,只知道下意识地躲闪,哭喊声早就无法控制地爆发出来,却在更加猛烈的抽打以及“再叫一句试试?!”的吼叫声中生生憋了回去。
奶奶从房间里跑出试图拉开爸爸,却同样被推倒在地,那皮带在我们身上不停肆虐,奶奶躺在地上用力地搂住瑟瑟发抖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妈妈也抱住了我们……
兴许是累了,爸爸停下来吼着:“做饭去!在这里挡着干什么!?”妈妈和奶奶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抱着我一同往厨房走,“带着她干什么?让她给我跪这里!”
听着爸爸的命令,奶奶慌忙扶着我跪坐在厨房门口,眼神慌乱复杂,发抖的嘴唇似乎想对我说点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那一夜,我跪着看爸爸一个人吃完饭,他去睡觉前,看着我说:“给你长个记性!别让我觉得你是个养生了的狼!”
4
妈妈终于解脱了,我在没有妈妈的日子里,每天都揉着身上时不时增加的伤口开心地想着:“妈妈为我坚持了十多年,我为妈妈坚持到初中毕业,三年,就够了!”
我知道爸爸只可能让我读完九年制义务教育,高中对我来说本就是不该有的梦,而我该有的梦,就是在初中毕业后,独自一人去找妈妈。
妈妈每个月都打来生活费,大部分都被爸爸挥霍一空,我也早就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只是奶奶熬不住了。
初三下学期的一天傍晚,我双手浸泡在那刺骨的冰水里清洗衣服,突然屋里传来爸爸那戾气十足的喝骂声,奶奶在同时响起的鞭打声中凄厉地叫着:“别去买酒别去赌了,总要留点钱吃饭啊!”
几分钟后,爸爸怒气腾腾地走出门,顺便将我正准备进行最后一次清洗的衣服踢翻在地,大步走掉。
我赶忙进屋,看到的是奶奶趴在地上哭泣的模样,在她的脸上又新增了一条伤痕,我近乎麻木地扶起她,她突然紧紧抓紧我的手,那浑浊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阿囡,我对不起你们啊,生了这么个儿子。”
我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奶奶和我们一样都在地狱里生活着,我苛责不了什么,奶奶站起来,迈着她一贯的小碎步走出去,一边走一边哭着,那抽泣的声音让我的呼吸都随着抽动,只是我已经再也流不出眼泪。从妈妈走的时候开始,我就告诉自己不要哭,倔强地每次只是抱头蜷缩成蜗牛,咬牙数着那一次次落在身上的打击,即便我知道这样的表现会让爸爸会打得更久,我会更加受伤。
奶奶回到厨房的时候,手里拿着两百块钱,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折叠方法,一张钱被细细地卷成长条,压扁,再折叠。奶奶放到我手里,像是用尽所有的力气:“阿囡啊,你知道你妈妈的号码的,你快走吧。”
我下意识地说:“奶奶,你呢?”
“我走不掉了。”
奶奶不是说“不想走”,奶奶说的是“走不掉”,是真的走不掉。
奶奶的葬礼办的很潦草,这样的家庭又有谁愿意多来看上两眼?我流着泪看着零零星星的来客,灵堂上奶奶的遗像小小的在烛火背后摇曳,她笑着看着按照习俗跪在案桌前的爸爸,不知道想些什么。
我手里一直捏着那两张奶奶给我的钱,内心无与伦比的平静淡然。
起棺入土,主持的老人指挥人们抬棺,爸爸抱着奶奶的遗像走在前面,哀乐声中寥寥人群缓缓向选好的山上走去。人群行进中,我渐渐落后,在山路的弯道上我看着队伍消失在视野,消失的那一刹那风中白幡的尾巴一闪即逝,我仿佛看见奶奶最后看我的眼神,坚定而内疚。
我终究自己走了,北边八百公里的另一个城市,那里有妈妈,那里没有爸爸……
请你相信:
我说的一切,都是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