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的日子,远去的货郎

        货郎担子是家乡人对货郎的习惯性称呼。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货郎已经是一个相当陌生的称呼了。在我们的儿童时代,货郎却是我们的期盼与乐趣所在,看见货郎到来的那种兴奋不亚于现在的孩子跨进肯德基,坐进麦当劳。

       安静的村庄里,突然响起“当”“当”的锣声。这时,甭管是在认真做作业的孩子,还是在嬉笑打闹的调皮捣蛋鬼,准会像接到命令般停下手头的所有事情。奔向屋外,在家门口四处张望,侧耳细听着那激动人心的“当”“当”声。


远走的日子,远去的货郎_第1张图片

       很快,眼尖的孩子会在路口看见一个挑着担子的颤悠悠的身影。那便是货郎,我们习惯地称其为货郎担子。一般情形下,我们是拿家里的一些废品跟他们兑换担子里的东西,很少有人拿钱买东西的。因为是用东西交换,所以我们不会顾及口袋里有没有钱,一文不名,也会底气十足地将货郎喊进门。看见货郎近了,我们便会急急地招呼:“上我家来哦!”然后,飞快地转身,在家前屋后,屋里屋外,搜个遍。一只烂胶鞋,一只只卷曲的牙膏皮,一块块破烂不堪的塑料纸,几块废铜烂铁,都成了我们眼中的宝贝。此刻,货郎要么停下担子歇息,要么也帮着在屋子周围拣些废品。等搜罗结束,我们便会急切地拥向货郎的担子。货郎的担子通常会是两只大的竹筐子,竹筐子上面再放上两只大的盖着玻璃盖的木框子。竹筐用来盛放收来的废品,两只大木框子是货郎最重要的家当。木框子被均匀地分成许多小格子。每一个小格里摆放一样物品。有农村妇女常用的纽扣儿、缝衣针、针线箍、线团、拉链;孩子们喜爱的汽球、小刀、鱼钩、橡皮筋、发卡等等。品种繁多,让我们这些小孩子看得眼都花了。竹筐里还有一只神秘的大铁盒子,那是我们这些孩子最眼馋,最热望的东西。那里面是几大块跟盒子一样大小的圆形麦芽糖,我们俗称作糖。大人对我们说,作糖是不干净的,是用脚踩出来的,可这些丝毫没有影响我们吃糖的胃口。拣来的那些东西,除了换成小刀、铅笔、鱼钩、发夹这些东西而外,便全部换成麦芽糖。货郎慢慢地打开糖盒子,拿出一把短而宽的刀搁在糖面上,然后再用一只长长的铁棒在刀背上轻轻地一敲,糖面上便立即裂开,自然地分成两块。有多少个孩子,货郎就把糖敲成多少块,货郎敲糖时,我们总会跟他讨价还价地多要一点。每当这时,货郎会很大方地将刀子从原来的那个切口处移开,让出很大的一块糖来。糖面上有一层米粉,吃了糖后,嘴唇上会有一层白白地粉末。糖很粘牙齿,咬嚼起来很费劲。有些糖嚼起来还有点又苦又焦的味道,但在那时,这东西似乎就是无上的美味。

       货郎来时,大人不在家,我们是最高兴的。因为多了一份自由和洒脱,我们可以自由兑换,不受他们的限制。有时大人在地里干活,见货郎来了,总要远远地高声地招呼:“有用的东西不能换啊!”

        一家换好了,货郎便整理好废品,挑起一颤一颤的担子,敲起“当”“当”响的糖锣继续赶路。有的孩子便迫不及待地将货郎朝自家引去。

       那时,家乡这种挑着担子走乡串村的货郎很多。惟有一个姓徐的老大爷,是我们全村大人孩子都熟识的,我们亲切地称他徐爹(我们家乡方言里爹是爷爷的意思)。当时,他五六十岁,高大的个子,黑红而饱满的脸庞,平顶头,操一口如皋口音。打我记事起,他就在我们这个村挑货郎担子。我上小学时,他租住在我一个同学的家里面,我们这帮孩子私底下很羡慕那个家里住着货郎的同学,因为,她至少可以每天看到货郎担子里那些新鲜有趣的玩意儿,或许还有吃上麦芽糖的口福。

        徐爹会经常将货郎担子歇在学校门口,然后支起一只简易的折叠架子将木框子搁在上面,接着便慢悠悠地掏出烟来,幽幽地抽起来。一下课,身上揣着一角、两角钱的同学,便会朝他的担子拥过去,买橡皮、铅笔、小刀,这些小文具。手头阔绰的孩子还能买一些印着明星头像的贴画。那时,最流行的是《射雕英雄传》里的人物。尤其是饰演黄蓉的翁美玲俏皮可爱,成为我们女孩子心目中的偶像。谁的本子上有了一个新的贴画,其他的人是要争抢着看的。遇到有好看的贴画,心里还要羡慕好久。

        学校放假的时候,徐爹便挑着担子到周围的各个村子里去。逢着我们这些熟悉的孩子,他便会慈祥地朝我们微笑。村里的大人也都熟悉这个在我们家乡人住了十来年的货郎,遇见了都会客气地招呼。我上初中时,还能偶尔遇见徐爹。外出上学后,就难得见到。再回到家乡时,徐爹回去了,也许是年纪大了,或许是身体状况不好。可能是因为这里人头熟,不多久,他的儿子来了。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子,个头、脸形都酷似徐爹。难怪人们能一眼认出他是徐爹的儿子。只是他不再挑担,而是一个骑车的货郎。两只镶着玻璃盖的木头框子绑在车的后座上,车的两侧挂上两只大筐子。糖锣悬在车把手上,仍“当”“当”地作响。

        没过几年,徐爹的儿子也离开了我们村。因为货郎做的是小本生意,赚的钱太有限了。还乡后,他也许要改行做更大的生意。

        再后来,“当”“当”的糖锣声越来越少。偶尔响起,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挑货郎担子的徐爹来。现在的家乡,还有着许多走乡串村的小商贩。多数是做家禽、家畜收购和粮食收购生意的,也有下乡卖水果的。他们当中,有人会亮开嗓门吆喝,更多的人是开着摩托或是小四轮,用电喇叭吆喝。只是再也没有了儿时的货郎,没有了久违的“当”“当”的糖锣声。

         日子在朝前迈进着,货郎作为儿时光鲜的一页,也许只能成为永远的记忆,远去的历史了。村子里的小店开成了小超市,日常生活用品,各式糖果糕点,各种新鲜蔬菜一应俱全;镇上几家大的超市里的商品更是琳琅满目:舒适时尚的家居用品,款式新颖的衣服、鞋子,时髦新潮的箱包,配好的菜,烤好的鸡鸭,壶装的油……各种形状、不同口味的巧克力、糖果、饼干等排满了货架,谁还会去吃那粘牙的麦芽糖呢?当人们穿行在超市的货架间,随心所欲地挑拣的时候,谁还会想起货郎担子里的那些细碎的针头线脑?谁还会想起那粘乎乎的麦芽糖?谁还会想起那些曾跟我们走得那样近的货郎呢?

       只是我还会偶尔想起,想起远走的日子,念起远去的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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