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荼蘼
雨稀稀拉拉落了几天了,最初那一声雷响,仿佛是憋了一个夏季般的沉闷,却不想是雷声大雨点小,隔着防盗窗看向屋外,让我有些着急。
不知是否是由于气火攻心的缘故,刚流过产的你突然大发脾气,在这闷热中与我争执了起来,遂又伏案低泣。
我是最讨厌他人的眼泪的,从人体中硬生生地挤出几滴水分,这让我无法想象,但我却极其喜爱自己的泪水,因为不管它最终成为了什么,自始至终它还是我的。可见他人落泪,心中百感交集,我深觉无地自若,于是逃离。
你落泪是很少见的,因为身为一个四十岁的妇女,已有了能够承担责任的肩膀以及一颗饱经世事的心。可你仍是有些悲伤,这一次的流产,可谓是你生命至此第一次经历,所以你还表现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那些在风雨中磨砺出来的经验,在此刻于你无用。
它不是风雨,它是未能遂你心意从而结成的的一个果子。
你得吃下去,因为所有人都看着你,但它是极苦的,苦得你不禁痛哭流涕。
我曾作为一个中立方,且不具备能够安慰人的天赋,沉默得像块石头。妹妹则一个劲地埋怨父亲为什么拒绝她的弟弟,并发誓如果他不向母亲道歉就一直对他报以不理不睬的态度。
母亲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像根刺扎在我喉咙里,难受又说不出。
她说:“他是我肚子里的一块肉啊,作为母亲的怎么忍心打掉自己的孩子!”
她又说:“你爸他居然用那样的语气跟我说话,这也是他的孩子,他应该负责!”
流产后,她又不禁落了泪。
她说她在医院里碰到一个女人,结婚二十多年没法怀孕,这次好不容易怀上了又因子宫出了问题只能流产,女人痛哭着握住母亲的手求她不要将孩子打掉,说:“妹妹啊,这孩子跟你有缘,别做流产了喂,现在三胎的家庭多了去了……我求求你了。”
可或许只有我明白这事情的真相。母亲之所以不再踌躇不决,是因为她拍过片子,她肚子里的,是个男孩。
一锤定音,什么委屈,什么心疼,只源于见异思迁(这里不说重男轻女了,太俗)的思想,只因我与妹妹皆为女孩。说到这里,我不禁又想到一个细思极恐的可能,如果医生告诉她,她肚子里的依旧是个女孩,那她对于同样一条生命的态度,又会是怎样?
母亲在餐桌上对我与妹妹说,我们俩是她的希望,妹妹默不作声,我敷衍地应和。然后,她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说起昨日妹妹说的话,她说:“你猜你妹妹昨天说了什么了。”
“什么?”
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尖锐,“她说她不想去上学了!她才二年级啊,你说说看她不上学还能干嘛?这还得了!”
她的整个面容都扭作一团。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神情自若,不以为然。
她收缩了瞳孔,表现出她的不可思议,我嘲讽地一笑,对她的反应置若罔闻。
我看向桌子上的《无声告白》,封面依旧是那句话:
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可是我想,用一生来寻找,一生彷徨,耗费的时间未免太长了。我们生命的价值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时刻铭记的不应该是我是什么样的人,而是我要成为怎样的人。
我曾说过,如果我活到二十岁,我便完成了我要做的所有事情,实现了我的人生价值,那么二十岁死去也无怨无悔。母亲听了当场训了我一顿,并用米饭堵住了我的嘴,但她不曾知道的是她或许能留下我的身体,但我的心会永远追随着自己的欲望。
我可以长得丑一些,但不能活得丑;但如果活得丑了,那便不能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