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快和风流子

多年以后，我是六扇门中人人景仰的女捕头。

以女子之身，跻身名捕位列，旁人都道其中艰难几多，险阻几重，我却不作此想，人一生行迹大多随波逐流，不过几个重要节点，我只是碰巧赶上，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

我只是运气好。

若是仔细论来，我想，我一生中，重要节点也就不过那一个。

彼时我初出茅庐，白玉汤已成名许久，风头正盛，黑白两道都敬戴他劫富济贫，侠义之士，可再多的赞誉也掩不掉恶劣的质里，说的好听罢了，那个贼横行无忌，三番五次犯到朝廷头上，终于一次，他从大内盗了圣上宠妃最名贵的珠饰，惹得上头下了死命令，必要逮到此人，扬六扇门威名，洗尽过往耻辱。

更不要说，随之而来的名望和财富足以让任何人被冲昏了头。六扇门几乎是倾巢而出，遍布四方，不放过哪怕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其实当时和我一同发现白玉汤的还有七八个同僚，我是里面等级武功最差的那个，不过我那时候的毅力坚忍连我自己都要钦佩，我追了他半年之久，每日睡不足两个时辰，身边的同伴换了一波又一波，到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然后他在我身前停下来，转过身看我。

我几乎没有认真去看过他的容貌，半年以来他往往留给我背影。我没日没夜地跟着他，我每日每夜都在计划怎样才能抓住他，我记住他宽阔的背脊，高大的身影，而这可以让我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无论他易容成什么人，所以我也直到现在才恍然惊觉，原来这人的眉眼竟然生的很好。

无怪乎那样多的红粉知己甘心情愿伴他左右。

我刺过去的剑被他打掉，没有了着力点，我很是狼狈地摔在了地上，长期无规律地作息让我甚至没有了爬起来的气力。事实上今天白玉汤会突然停下这一点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倒给我一个措手不及。

他站在一旁，笑得很是开怀，也是，没有哪个贼会心胸开阔到好心去拽一把追踪自己半年之久的捕快吧。我要是他，还得再在这个捕快身上多添一把泥才好。

幸好我追捕的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杀人如麻的那类，他不会动我，不会令我夭折在名捕之路上，再没有哪刻让此时身体无力的我有这样的庆幸，在我面前的是白玉汤，他盗亦有道，绝不伤人。

我听见衣物窸窣的声响，他坐了下来。他的笑声低沉悦耳，我却不得不接受他的声音在我耳边更具穿透力这一事实。

他问我，“跟这么久，还跟不跟？”

我抬了抬眼皮，用力翻了一个白眼。

他笑，“多狠心的女人啊，为了自己的名利和前途，要把别人送进大牢。”

我恢复些许力气，从地上坐起来，和他对视，尽量保证气势上不落下风，虽然我严重怀疑现在我在这人眼里的气势还剩几分，不过起码这样我面子上能好看一些。

我道，"你我之间，立场不同而已。”

他叹气，“我以为相交半年，我们好歹算是朋友。”

我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了。

他仿佛乐意见到我这个样子，咧着嘴笑得有些开心，然后他丢给我一样东西——是那件珠饰，不愧是远邦进贡的上品，在夜色下竟也流光溢彩，华美质璋，真美不胜收。

我也知道自己斤两的，能走到这步已经算是上天眷顾了，有这半年还得是他自己留了踪迹故意同六扇门众人斡旋玩乐才行，我一开始就没能奢望抓到他，我沉默起身，扭头就要走。

他叫住我，“欸！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顿了顿，“你不知道？”

他撇嘴，“可能是大家最后一次见面，不能亲自告诉我？好歹我们也是朋友。”

后方突变，我猛地抬手，抓住了刚刚白玉汤掷向我的...咦？竟然是——花？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也回望我。眉眼在夜色中深邃的很有些动人心魄的意味。

我只好妥协，“我叫展红绫。"

他笑，“'一丈红绫当嶂屏。'，莫怪你这人这般古板冷淡。”

一时无言。

我只好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后一别数年，我凭借白玉汤给我的累丝衔珠金凤簪连迁几个职位，已勉强算是高职。出任务时也曾和他巧遇几次，不过只夜间里，我才会偶尔同他说话，毕竟殊途，这一点我想我看得比他明白。

其实我不聪明，但也绝不迟钝。我喜欢井井有条，做事规整，我不是不喜欢那枝他送我的花，我也想过带回去捧在手心里养着，可惜它在第二天就开始败枯。

我不喜欢在钢尖上跳舞，我不喜欢夜色的迷离熏然，纵然我也曾是心动过，曾经真心切意地想要好好护住那枝晚香玉的。

只是可惜夜色太短，无奈我和你，不会有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