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曾经的媒体人,以及如今浩如烟海的新媒体从业者之一,今晨,我的朋友圈,是被这篇稿子唤醒的:《<新京报>首席记者陈杰:新闻,所不可触碰的禁区》。
然而,晚上,中国地震台网在官方微信发了这篇稿子《四川阿坝州九寨沟县发生7.0级地震》——“以上内容由机器写于2017年8月8日21时37分15秒自动撰写,用时25秒,公测阶段仅供参考。”
是的,这就是当下。老编辑们扼腕叹息:新人连个消息都写不明白;AI却已经手起刀落,干脆利索发了一篇即时消息——快!准!狠!
25秒,一剑封喉,一脸懵逼。刚入行的新媒体编辑们再也不用为写不好消息稿、搞不清六要素犯愁了,从今以后,这大概是AI的活儿了。但是,编辑们该干什么呢……
2008年汶川地震的时候,我是在申江服务导报新闻部干了快2年的实习生。那天下午,在家写毕业论文写到才思枯竭,我顺手刷了下网页新闻——大地震了!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打开电视,看CCTV!不多久,我的领导、也是我的老师黄飞珏打来电话:“地震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帮忙啊!”
作为实习生,我们只有帮忙的资格,搜集周边素材,为前方记者提供线索,为报道提供背景资料。彼时,连微博都尚未出现,除了官方媒体报道,我们只能在msn、QQ上,一个个找,一个个问,去搜索,翻各种博客……
而真正的记者,都分期分批去了现场。那个时代,作为一个新闻人,去现场是最基本的要求和责任,而在我看来,能够第一批去现场,是一种荣耀,对业务能力和综合素养的最高肯定!
我的代教老师陈潇俊和摄影崔益军老师,第一批去了映秀镇,当时的震中。周日的晚上,我们都在办公室看着传回来的稿子,我不记得当时是否泪流满面,但我记得当时心里的那句赞叹——真是“好”啊!真希望有一天,当我遇到,也能做到!
彼时,师长的耳提面命,所有专业上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写出合格、像样的稿子。很遗憾,干了8年记者,我最终,没有做到心目中的“好”。
离开媒体之后,我选择去沪上一家寺院,几乎从0开始,做佛教新媒体传播。在入职1个多月之后,我又遇上了一场地震,佛陀故乡尼泊尔大地震,8.1级。
那天应该是一个周末,地震新闻出来没多久,突然接到法师的电话。寺院将于次日为尼泊尔地震举行一系列的祈福、超度、募捐,也希望新媒体能够先发声,做一个H5,传达“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精神。
挂了电话,突然有一种,回到社会新闻部跑突发的感觉。我从来没想过,在寺院做新媒体,也是要抢突发的!没有设计师配合,也没有其他人员辅助,从傍晚找素材开始,写文案、修图、制作、找音乐……一直熬到凌晨三四点,完成了这个现在看来就是配乐版PPT的10页的H5,有现场图集+寺院和大和尚的关切+紧急求助信息+募捐通道等等。
睡了3个小时,7点半,我被法师的微信喊醒,做最后的修改,然后微信发布!次日再跟进寺院的各种活动报道……连轴转了好多天,几乎没怎么睡觉,就像一个人做完了当年半个新闻部做的事,记者、编辑、美工……
在寺院从事佛教新媒体的两年,做双微、当PR、做活动,甚至还客串项目经理……始终在学习的,是用户思维,是通过各种数据、图表、指数、互动、新的传播形态、新的平台、新的玩法,去触摸我的用户们,这是纸媒时代做不到的有趣尝试。而没有放弃的,或许是对于内容背后价值观的坚持,对于曾经师长们教导的“好”的向往。
到了今天,回到最初的设问,当机器人已经可以写出一篇标准之上的合格消息稿,并以最快的速度发布在新媒体平台上,编辑们,怎么办?
首先,和机器人做同事,应该是大势所趋。
从技术的角度分析,这篇地震稿是客观事实的描述,要素俱全、信息准确即可,难度并不大。而它的意义,在于从0-1。就好比AlphaGo终于出现了,打败人类便是迟早的事。比起人类的自我提升,我更相信AI的学习能力。
那么,学习与AI共事,机器的归机器,合理利用、充分配合,就是win-win的选择。
其次,AI也好、算法也罢,目前能够触及的领域或许更偏向事实和偏好,那么,现场+深度采访形成的特稿,在一段时间内,可能仍旧是AI无法到达的领域,也是最后的阵地。
换句话说,固执而严苛的专业训练,仍旧是有价值的。老编辑、老记者的准则:去现场、近距离、采访尽可能多的人物、强调细节……都是目前机器还无法代替的“手工活儿”。只是可惜了,现在这个行业里,一个季度能看到一篇像样的特稿,已经是难上加难的事了。
至于那些教你标题党、拆解10万+套路的干货,还是“呵呵呵”了吧。基于阅读大数据的算法起标题,一定比人脑的处理能力强。与AI相比,人类的套路不值一提。
最后,还是想说一点情怀。
早上那篇稿子的末尾,陈杰说:“作为这个职业的人,我喜欢王尔德这句话:不服从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美德。它将成为我职业的一种最基本的信仰。”
此刻的朋友圈,那些令我尊敬的媒体和朋友正在奔赴现场,直播、报道……
我还看到了我的老师,依然在写令人叹息的新闻和故事,依然在关注着这个时代和时代的人们……
记者,归根到底,是记录者。
任何一种媒体形态、传播方式,以及与之相应的工作方式都会消亡、迭代,而人类对于真相的好奇心却亘古不变。惟其如此,只要还有赤子之心,即便告别记者编辑的身份,即便与AI共存,我们亦是时代的记录者。
这份记录的情怀,也许终有一日会被AI学去,但至少此刻,那是算法算不出的人类的智慧和价值所在。
我总觉得,最坏的时代,就是最好的时代。变革的到来,正是新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