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饼,油条,大概是早餐点心里的天作之合了。
油条原胚的模样,甚是卑微,两团小面条子黏在一起,在沸腾的油锅里,却来了一个华丽转身;刚出锅的油条,热油淋漓地耸立在小铁框里,热气嘶嘶地冒起,油珠溜溜地滴下,挺拔地轩昂地面向那期盼的人群,有点雍容地宣扬着脆香;
大饼蛮委屈的,进炉子前,玉白玉白的胚子,撒上微褐的芝麻,却被那大饼师傅肥厚的手掌托起,伸进火色暗红的炉膛,贴在那坑坑洼洼的炉壁上;稍顷,待到起身出炉,原本玉洁光滑的身躯,一面浅坑焦黄,一面芝麻饱满微焦。但是,相貌上真正是委琐了得。
大饼摊的老板,永远是热汗满面,也永远是笑容憨厚,给每一个顾客认真地送上大饼装好油条。
张先生随着老岳母排在等候的长队中。
张先生在政府部门任职,平素日理万机奔波忙碌,早餐总是面包牛奶匆忙对付;近日,老岳母跟随邻居,寻到了一间据说每天必须排长队才可以买到大饼油条的点心摊档。老人家买回的大饼油条,居然馋坏了一家老小。那传统做法制作的点心,让张先生居然还闻到了孩提时代在卢家湾老宅弄堂口大饼油条的味道。于是,张先生在周末早晨随着老岳母亲自来这个摊档,体会那一份久违的排队买点心的感觉。
张先生在队伍里渐行渐近,油条的香味和热热的感觉,似已迫在眉睫。及至轮到,张先生拿一个大饼平平地托起,放上一根油条“嘎“地一折二,折起,一副传说中的传统中的大饼油条,诞生了。
张先生咬将下去,热热地大饼油条,在口腔里翻滚咀嚼。
香!好香也!
酥酥的香,脆脆的象,韧韧的香,绵绵的香。吞咽之际,葱花沾舌,满嘴鲜香;
这大饼,表皮脆香,内里却是层层起韧,丝丝生绵;这大饼师傅大概是千柔万捏之后,才整出这么一个表脆里韧的好大饼来。功夫了得哦。
这油条,焦黄挺拔,舒展蓬松,筋络连韧,油润香脆;煎油条的大婶一双肥手巧弄长筷,在一锅旺油里拨弄那些面条子,两三翻滚,颠身挑起,一份脆香又弥漫开来。
张先生站在人群里,咀嚼着满嘴的脆香,满足,过瘾。
据说,这个摊档的老板,来自黄桥。黄桥烧饼,原本就是大饼中的名品。这老板,许是自小吃多了当地各式大饼烧饼馅饼,也可能获得某些制作真传或秘诀。于是,他谋身上海十里洋场,到也不去羡慕那些纸醉金迷的大富大贵,而是安然地躲在田林社区的一偶,专心地做那大饼油条。
小本生意,小本买卖,小小点心,小小名声。
然而,这小老板,总是认真地做;每一个日子里,他们用心在每一个环节和步骤,用最传统的方法,最老土的烘炉,做最真实的大饼,煎最真实的油条。不会掺和什么特殊的物品让油条蓬涨到夸张,也不会为了赚点小利而弄点猫腻的玩意。
酒香不怕巷子深。大饼油条的香味,吸引了周围、附近、隔一条街、隔几条街乃至更远的居民。先是大妈们一早寻着小老板大饼炉子的开火炊烟而来,然后,更多的大妈大伯们到来。于是,每天清晨,当大饼炉子的袅袅青烟升起时,那一条排队的长龙就出现在摊档的门口。
张先生在这个最牛的大饼摊档前,咀嚼着,也感慨着。
感慨这市井弄里的草根点心,让后现代都市人的肠胃,那么舒坦;
感慨这源于乡野做法粗拙的大饼油条,勾起自己童年的记忆,悄然而温馨;
感慨这小老板的真实,卑微的生意,认真,坦诚;
感慨这年头,我们竟然可以在这一副真实的大饼油条里,寻到一些我们已经丢失的感觉。
这个最牛的大饼油条摊档,悄悄地存在于都市的角落。排队的长龙,渐渐地移动着。出锅的油条,张扬着摄人肠胃的香氛;刚出炉子的若干大饼,低调地躺在宽平的炉口;
浩大的城市车水马龙。城市西南的一偶,这个小小的摊档,正在做最小的生意。
小小的生意,交易着最真实的大饼油条......
椰路(上海亨利)
2008-6-29
(旧文重发)
后记:
张先生张太太携子来我家找我女儿补课。有一次,居然带来两副大饼油条。冷的,用塑料袋装好的。我吃了,确实不错,很韧很香的大饼,很多饱满的芝麻;油条,很香,即使冷食,也感觉那真实的油香。显然,这不是掺了什么发泡的物品而松软的大饼,也不是用再生油炸的油条。张先生云:一早随丈母娘去排队,才买得这传说中的传统的大饼油条。
于是,在我家的客厅里,我边喝巴西咖啡边吃这最真实的大饼油条。
张先生说起小时候3分一只大饼4分一根油条的日子,说起那老弄堂口的大饼摊,说起那些和大饼油条一起的记忆,说起那份厚实香脆的早餐味道。
也许,我们这一代,都有大饼油条充纳胃肚的童年和少年,那种味道,刻入了生命的记忆。
大饼油条,不啻是我们的一种情结。
因此,当我们今天寻到这样一间专心做大饼油条的摊档,会如此地感怀。
那大饼油条,确实好吃。我们的感怀,也由感觉味道及至评论世风世道。
本来单说大饼油条的,忽然又论及生意的真实和人生回味之类,有点扯远了,扯大了。
于是,打住。
是以记。
又注:
这个最牛的大饼摊,在上海田林十村,桂林路田林东路附近,地铁9号线桂林路站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