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2月,这一年加拿大的冬天虽然不像往年一样寒冷,可雪却比之先要大许多而且下的时间更长。
薛玉雯被加籍老公从家里赶了出来。本是清华大学公费留学的她偶然结识了现在的老公,那时两人情意缠绵,你侬我侬,以为老外素质总会比国内的要高些,可多年学习的知识并未在爱情里起到多大作用,认识没多久就同居了,说是老公,却并未受法律认可,而且已然被学校勒令退学。她已经在外流浪快两个礼拜了,雪就是从她被赶出来那晚开始下的。
62岁的罗根辗转反侧,一晚都没睡好。昨天是老伴去世5周年忌日,两人经历风雨40年,实在难以不爱。罗根至今依然记得初次见到妻子的场景,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她被继父从脏乱的家里赶出来,看上去病病殃殃的,好似一阵微风便能把她吹的飞起来,罗根注视着她在自己面前晕倒,快速醒过神来把她救起。结婚时罗根还在当兵呢。
薛玉雯走到一处独栋的别墅区,实在不行了。昨晚在餐厅里捡了片面包吃,感觉自己就和街边的流浪汉一般,甚至还不如流浪汉。边走边哭,哭的时候还在发笑,路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她,尽管街上的人并不是很多。苦笑着,就突然“哐当”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正要出门的罗根目睹了事情的发生,年迈的他已经不具备有40年前那种反应速度了,但还是尽量快地跑到雯的身边蹲下来观察她的身体情况。发现只是虚脱后,将她抱进自家院子,然后打了救护车电话。
模糊的视线,花了1,2分钟才逐渐清晰,好像是在医院的病房里,有个男人站在离自己前方3米的地方背对着自己,好像在倒水。摇了摇沉重的头,看看周身的各种医疗器械。
罗根坐在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女孩身边,坐了一整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救她,可能出于社会责任感?可能她和她很像?罗根醒了,醒了醒神,站起身来到柜子那倒杯水喝。一个转身发现她醒了,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水洒了一地,太慌张了,夺门去找医护人员。
“她没事了,等挂完这瓶点滴就能随时出院了。”医生很客气,他是罗根老朋友的儿子,临走时特别嘱咐第一顿别吃太多,她已经饿了很久了。
罗根回了笑,送出了门口。
雯后来回忆,笑着说,她记得,罗根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Can you speak english?”
雯先是瞪着眼看了罗根半秒左右,很快就用流利的英语回应道她是中国留学生。
罗根回忆时也说,依然很清楚的记得第一次与她对话时她骄傲地说“I'm Chinese!”
雯出院后,罗根让她借住在自己家里二楼的客房。出于感谢,雯照料起罗根的家庭清洁和饮食,并抽空上街找工作。但她没能获得大学文凭,所以更要加紧找到工作,否则很快便会被遣送回国,而家里还没知道被开除的事,精神压力相当大。
一个月后,雯终于找到了一份在城里写字楼的文案工作,总算是不需要背负被遣返的压力。当晚决定与罗根好好庆祝一番。晚间准备好了相对丰盛的晚餐,等待着罗根从外面回来。其实很奇怪,罗根一般下午时就会到家的,可今天却迟迟未归,心里有些担心。看着墙边的立式摆钟,已经7点了。有些坐不住了,决定去外面找找他,刚起身,罗根便推开了门。看着衣服上沾满了白雪的罗根,就像个雪人。雯急忙冲上去帮罗根脱去毛呢大衣挂在衣架上,再翻身配合着掸去身上的雪花。一切忙完,正要牵起罗根的手往餐桌走去
”怎么这么晚,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觉得拉不太动,却是被他拽住了
”我去了你前夫那。“
一句话,雯好似僵住了,回头来看罗根,正要问去干嘛。眼神落到了罗根身后的行李箱上,那是自己来加前父亲在东方红商场买的,雯的眼睛里开始有泪光闪烁,自从被赶出来后,就时不时惦记着这个箱子。
从昏暗的门厅,罗根拉着雯的手,走到灯光照射的餐桌旁,又从衣兜里拿出了雯的护照给她,这一连串的事让雯感动坏了。已经很久没人让她有这样的情绪波动了。
雯一下扑上去,拥住了罗根,灯光下罗根也慢慢伸手去抱住了雯的肩膀。褶皱的嘴角轻轻上扬起,呈现出了久违的微笑。
后来有一次与罗根去看红叶,雯忍不住问罗根为什么为自己做这些,罗根说:
“我没见过你笑,就想看看,结果你却哭了。”
薛玉雯一直照顾着罗根的衣食起居,照顾了很多年。
罗根去世那年享年83岁,雯43岁。
离世前,罗根对雯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很庆幸被你这个杀人犯照顾了那么久,却从未检举你!最终被你的温柔杀死。”
——20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