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

           

                              1

      杜季龙和潘晓杰已经全身湿透,在乡间小路上踉踉跄跄,像是仓皇而逃的落汤鸡,他们脸上写满了惊魂甫定的表情。走了几个时辰,终于来到了镇上,在那个年代,镇上总是热闹的拥挤的,他们的惊恐万状简直与镇上的热闹格格不入。没有过多的闲逛,只在一个小巷面馆里管饱了肚子,随即就找了家客栈入住了。

      杜季龙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显得烦躁和不安,潘晓杰则坐在板凳上,嘴里叼着一根烟,一动不动。

    “你说我们两个还能回去吗?”杜的每一个字都好似从嘴里在慢慢的吐出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指望着回去,船上整整三十条人命啊,我们俩会被千刀万剐的呀!”潘的表情又激动又痛苦。

      “那我父母怎么办?他们就我这一个儿子呀?”

      “我当年无依无靠,是杜父杜母收留了我,我也不愿扔下他们不管不顾,可是你快清醒清醒吧,我们自身都难保了,运气好一回去就被捉起来坐一辈子牢,运气差的话被直接枪毙也是说不准的。”

      “唉――”杜叹了口长长的气,“谁让那些人像蚂蚁一样争先恐后的往船上挤的,那么多人,船不翻才怪。”

      “你怎么不在我们开船前说,现在说这话有个屁用。我俩会游泳这才没被淹死,船上的几十人就造孽了!”潘晓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船翻时儿童,妇女的哭喊声,水里冒着的生命最后气息的气泡声都在耳边回响着。“早点睡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呢,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要去哪儿?”杜说。

      “我们去北方,离这越远越好,然后从新开始,一切都会过去的。”

          灯关了,床上不停传来叹息声和翻动声,几个时辰后,又被鼾声代替了。两人的人生就如在夏虫鸣叫的夜晚,吵吵嚷嚷又看不见前方的路。

                              2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开始赶路了,镇上的卖报的和买报的人议论纷纷,简直炸开了锅,两人见状心里很明了,翻船事故已经登上了报刊,由于是搜黑船,所以事故责任人也尚不明确,由此更加引发了公民的七嘴八舌。

      于是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来了,有人说是开船的是故意谋杀,理由是会开船的是不可能让十几个人载乘的小渡船去搭乘三十人,这不仅是多了一倍人的重量,还要加上一倍的行李的重量。由于当时尚未修建桥梁,所以江两岸的乡民必须渡船才能到对岸。几乎所有人都把舆论的利剑指向了开船的人。

      两人在人声鼎沸中悄然离去,恐惧害怕噬咬着他们的心口,两人虽自认为自己算不上是什么坏人,但是这件事两人是难辞其咎,不离开此地,两人必定会在牢房里度过余生,而这辈子就这样窝囊的,一事无成地结束在牢里,是两人不愿接受的,所以两人要拼命的逃,虽然现在警察并没有找到所谓的凶手,但是天网恢恢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们头上,那时即使警察查到了是两人开的船,他们两个早已人间蒸发,人们定会以为他们也一起被淹死了。

      “反正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又何必拉我们两个做垫背的,都他妈是什么狗屁的法律坐牢。”两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着。

      赶了几天的路,两人终于来到了北方的一个繁荣的城市,在这里,他们更加珍惜时间,努力工作,万一一不小心有一天被警察捉走了,也没有白活这借来的时光。可奇怪的是即使他们用户口办什么这样或那样的证件时,也从来没有被警察怀疑,甚至从未被警方注意到,不过这也正是两人所希望的那样。

                              3

      不久后,两人也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拥有了自己的家庭,于是也就更加渴望拥有好的生活,也就更加卖命的工作。几年后,两人如愿以偿地拥有了一个服装公司,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世间所谓的幸福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而在两人的心中,十年前的翻船事故却是一个永远的疤痕。

      有一天两人决定开着汽车重返故乡,见见久别的父母亲,打算把他们接到城里去生活。

      几年的时间早已让故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的泥路已成了水泥路,以前的小瓦房已变成高大的楼房,工厂也盖了好几个。然而最令两人注意到的是那条河已经架起来了长长的大桥,而曾经唯一能渡河的渡船也不复存在了。经过大桥时,他们分明能感觉到桥下面的河里有三十来个鬼魂,于是汽车加速通过了大桥。

      唯一不变的是这里的村民,而两人却怎么也找不到原来的家了,街街道道早已重建。模糊记忆中的老房子也许不复存在了。

      村民告诉他们,警察后来查到船是属于杜家的,但是来找人时却发现杜父已经服下剧毒农药自尽了,当时他留下了遗信,大致是表达这件事故是自己造成的,希望得到逝者家属原谅。而杜母也在不久之后病逝了。

      而在杜季龙的脑海里确是另外一幅场景:当年父亲得知自己开的船出事了后,不见人回来,一定知道儿子是吓得逃走了,而杜季龙自己没有意识到只要警察查到自己身上,逃到哪儿都是一样的没有用。父亲眼看着三十多条人命就这样没了,于是以“凶手”的身份自杀了,人们可能会就此认为父亲是承受不了作为杀害三十人的凶手而背负的自责感,恐惧感而自杀,但不管怎样,案件就这样完美地结束了,也难怪自己从没有被警察所注意到。而那可怜的母亲从此就以“凶手”家属的身份活在人们的指责中,死的三十多人的家属当然是不会就以自己父亲的死而善罢甘休的,可想而知,母亲那些日子是怎样的在活着,也许是想见自己儿子的念头支撑着她,同时迷信的母亲也许是想替儿子赎罪祈求老天爷的宽恕。但是,她却终究还是没有撑到见到儿子的时刻,只是在无依无靠,孤独无助的生活中病入膏肓,渐渐等待死亡的来临。

      两人坐倒在地,再也忍不住了,哭的肝肠寸断。

      浮生的命运就如一场梦,梦的那端是空荡冰冷的铁牢,梦的这端是幸福美满的家庭和事业有成的生活,而连接两端的却是父母用生命去偿还的命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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