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看《红楼》之小人物系列——刘姥姥(4)

上回说到两个老太一台戏。

一个是曾经的千金小姐如今的老祖宗,阅尽富贵荣华,人生大赢家;一个是零背景零出生没落官二代的岳母大人,饱尝人间疾苦,人生大卢瑟。这样两个生活经历和知识水平完全不在一个圈子一个层面上的人,在一起会聊得怎么样?为什么要让这两个人见面?有情节上需要,通过两人碰面后游大观园,描写大观园内的部分景致;更有说理的需要,面对孤独时,每个人的境遇和内心诉求都是一样,这是一种终极的人文关怀。都说曹雪芹同志在写石头记的时候,其心理状态接近于佛或者上帝,看世间百态,看人间冷暖,不语不动,凡事都有定数。

为什么是孤独?当老祖宗得知有这样一个刘姥姥时,马上说了一句,我正想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儿,请了来我见一见。从后面姥姥与老祖宗见面时的场景来看,“彼时大观园中姊妹们都在贾母前承奉”,作为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有子女后辈膝下承欢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在那样一个环境下,贾母为什么还要请刘姥姥来?有人说,是为了炫耀。其实这完全没必要在一个庄稼人面前炫耀。答案只有一个,贾母内心的孤独。包括后来贾母与众晚辈在大观园中赏月听曲时,对年轻时光的回忆,都指向了这一点。要知道,在彼时两府中,贾母是唯一的最长之人,年龄相仿者没有。要知道,即便生在王宫贵族家,以当时的卫生条件和医疗水平,70岁以上者寥寥。所以才有了刘姥姥进大观园。

这其中还有一个小细节提醒各位注意,那就是平儿态度的变化。从刚开始的打抽风,到坐下闲聊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下逐客令,到最后同周瑞家的一道领姥姥见贾母,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关键在于大老板贾母的态度,只要贾母喜欢的,众人皆喜。包括后来王熙凤让刘姥姥洗澡换衣服,也是要取悦她的老板。因为她知道,“合了贾母的心”。各位看官看到没,这就是领导意志和老板意图的作用。朋友圈里也有不少做领导,或者将要做领导的,正过来说,领导的意志力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事情的进展,这就是为什么有事喜欢找领导的原因;反过来说,领导喜之,众人捧之,有时未必是好事。事实上,社会心理学理论告诉我们,在特定场合下的集体氛围,会影响决策的科学性,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扯远了,回来!

贾母问姥姥年龄和身体情况,实际上这两项贾母都不如刘姥姥,贾母年岁比姥姥小好几岁,身体也没有姥姥强健。刘姥姥应对有方,说话的水平就体现出来了。“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若我们也这样,那些庄稼活也没人做了。”,“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们想这么着也不能。”回两次话,就带了两个福字。一是不干活的福气,二是享受儿孙绕膝承欢的福气。贾母挺受用。贾母对刘姥姥带来蔬菜瓜果表示感谢,姥姥笑道:“这是野意儿,不过吃个新鲜。依我们倒想鱼肉吃,只是吃不起。”说得多好。在谦虚的态度中非常自然的表达了利益诉求。说得贾母更开心了,不仅认了亲,而且还要留着住一两天,更重要的是“别空空儿的就去”。这是贾母说的非常关键的一句话,不仅是说给刘姥姥听的,而且是说给王熙凤和众人听的。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满载而归。这也标志着刘姥姥成功地进入利益分配圈。

刘姥姥渐渐进入了角色,一个重要的配角。她明白自己的作用,就是逗大家开心。一开始,和贾母说了些乡村中的所见所闻。“贾母益发得了趣味”,刘姥姥换完衣服出来,又“又搜寻些话出来说”,后来“没了话也编出些话来讲”。毕竟姥姥的见识也有限的,说着说着就说完了,所以就没话找话说,开始信口开河起来。

是真的信口开河吗?不尽然。要知道,刘姥姥为了哄大家开心,肯定要说一些合大家心意的故事,但是贾母的心意是什么,喜好什么,她不知道,只能揣摩,连蒙带猜。

可惜,第一回合,猜错了!刘姥姥讲了一个冬天雪地里抽柴火的极标志的一个小姑娘。按照贾母的说法,“抽柴草惹出火来了”“引发”了荣国府内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这是曹雪芹在情节上的安排,有偶然,有必然。提醒我们,府内女孩的命运多舛,也提醒刘姥姥,贾母关心的重点不在府内的众多女孩,而是其他。为什么这么说,姥姥见贾母的时候,看到的是“满屋里珠围翠绕,花枝招展的,并不知都系何人。只见一张榻上歪着一位老婆婆,身后坐着一个纱罗裹的美人一般的一个丫鬟在那里捶腿,凤姐儿站着正说笑。”有写男孩的吗?没有。姥姥看到的就是编故事的基层,就是要说在坐女孩的好话,让她们开心。

火被扑灭了。刘姥姥脑袋转的很快,编了另一个故事,全文摘抄如下:我们庄子东边,有个老奶奶子,今年九十多岁了。她天天吃斋念佛,谁知就感动了观音菩萨,夜里来托梦说:‘你这样虔心,原本你该绝后的,如今奏了玉皇,给你个孙子。’原来这老奶奶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也只一个儿子,好容易养到十七八岁上死了,哭得什么似的。后果然又养了一个,今年才十三四岁,生的雪团儿一般,聪明伶俐非常。可见这些神佛是有的。

我相信,这是一个蹩脚到没朋友的马屁。说的是谁啊?贾母和宝玉。但凡有点脑袋的人,一眼就看穿。我感打赌,年轻辈的姑娘是听出来了,因为黛玉还拿雪下抽柴的故事打趣宝玉。可是这样的话,贾母王夫人还就顶受用。“这一席话,实合了贾母、王夫人的心事,连王夫人也都听住了”。第二回合,猜对了!人傻吗?不傻,只是愿意听想听的话,看想看的事。

下回该逛逛大观园了。下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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