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的味道

图/文：大地倚在河畔

■ 珍藏了它们，就是珍藏了整个城市。

■ “老墙光影”——从海珠南路眺望一德路街景，拍摄于2007年。

在以往我所拍摄的许许多多照片中，有那么几张是自己特别喜欢的。就一个摄影的门外汉而言，这些照片显然谈不上什么艺术或技巧，但这并不妨碍我的自我欣赏，我甚至觉得珍藏了它们，就是珍藏了整个城市。

那都是些老城区照片, 摄于越秀、东山旧区, 且多靠近长堤一带。我是以最普通的相机和最一般的技术拍摄这些街景，取景的角度是生活于这城中的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寻找的。

为何如此喜爱这老城区照片呢？这应该与城市景观本身的意象性以及我对城市的认知密切相关。在我的意识中，老城就是独具亲近感的紧凑的人性尺度，它时常让人联想起清晨推开窗户或打开宅门时与邻居的一声招呼，还有傍晚后街叔记卤水牛杂店的橙黄色灯光；就是融注着某种建筑精神的楼房立面，包括那些至密红砖墙与零乱电线的相映成趣，那些百页窗美妙光影与残破质地的混搭；老城就是处处皆有故事的儿时空间，漫步其间，你会在长街窄巷中、在尽是烟火味的屋檐下踫到许多似陌生又熟悉的人与事……

照片拍摄于 2007 年，是为《广州这个地方》所拍照片的一部分。那张 “老墙光影”摄于一个秋日傍晚，当时正从老西关返回，顺着海珠南路走向长堤方向，在一德路口附近忽被一道景致吸引：左侧不远处几幢老楼的外立面，在绚丽夕阳映照下宛若一幅金色油画，画中景物既精致又残破，那些质料纹理和那种沧桑斑驳异常清晰夺目。我立即抓住这短时即逝的光影猛按快门。

只是限于设备和水平没能拍得更好，不过已经足够让我冥想城市的秘密。照片中那些在强光下显得幽暗朦胧的窗口实在让人想象 ——这幢至今仍不失气度的楼房何时所建？一代代的都住过或现正住着些什么人？他们有些什么故事呢？图片右侧显示有拆除的痕迹，留下残垣碎瓦。是谁曾经世居于这幢已经消失的楼房？而它的最后一批住客现在又到哪里去了呢？

这些城市故事绝对可以追寻。就在这个路口，我的一位好友曾经站在扩阔了的马路的一侧告诉我： “喏， 这里就是以前我家的位置，现在成了马路。” 好友世居于此，最要好的一帮同学全是几十年的街坊。如今因建地铁，他移居至另一区了。但他始终记掛这里，不时还回来看看。这就是老城 ——恒定、凝固、迟滞，看来是如此，但它也敌不过时间，最终也避免不了变化；同样重要的是，它深植着生活之根，充满邻里人情，街角里巷烟火熏染尽是人生故事，所有这些，不因变迁而改变。

■ “横巷”——旧东山区街景 2007

这些年一直隔三岔五的与几位至亲好友固定在老城旧街一间自称 “海鲜城”的侷促小店共进晚餐，我们称为 “星期六饭局”。其时店中烟火缭绕、街坊喧嚣，一扇玻璃门之隔，店外侧是装着大包小包海味干果的各种手推车及大货车魚贯往来，街中飘荡着海味香、面包香和打工者的汗味。这种老街道的热闹，与另一张老城照片 “横巷”所描述的，只是时间地点不同。

“横巷” 同样拍摄于 2007年，地点在东山龟岗大马路某处。当时是要去拍摄著名的东山小洋楼，却在行经此处时邂逅此景：街巷建筑界面的巨大阴影中有着密集的建筑垂线，象征着此街某种多样性和丰富性；巷深处一道明快的日光照亮了楼房立面的细部，使之成为街景的焦点，也让此街的特性得到进一步彰显。

以前曾经写过一段描述城市街道的文字，将它移用过来描述老城与我们自身的关系，我想也是挺合适的： “这些街道与我们那样接近， 它们一直参与我们的生活，曾经陪伴并将继续陪伴我们日常每一个秋冬与晨昏、每一次痛苦与欢乐，以及数不尽来来去去的平淡与寂寥。它们无法改变我们的人生走向，却在物质上和精神上给予我们许多庇护与关怀。” 这就是老城—— 记录、见证着我们的人生过程，承载着我们以往生活的情感。此种意义上，老城就是我们的生命记忆。

■ “靠近江岸的阳台”——长堤大马路风景 2007

此外还有“城市渡轮”(本文结束处的小图)、“靠近江岸的阳台”、“都市屋檐” 等， 都不是什么有关城市发展演变的大视角大叙事，而只是些细碎的日常所见景致。当我们从事业人生高歌猛进中抽离片刻，或者在经历岁月跌宕之后，回归并且细细体味日常生活的平静，你会发现老城的细碎平庸风景，对于我们具有多么真实的意义。

这就是老城的味道。在此还需再次向读者诸君申明，我这几张照片确确实实算不上什么摄影作品，再录于此，只是因为它们寄托了拍摄者对老城的点滴感受。

                                        (写于灯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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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至2008年间是本人为一项写作而踏遍老城、不断拍摄的一段日子，留下数百上千的照片。如今看来都很一般，不过敝帚自珍，至今珍藏而不忍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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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渡轮”——也是我喜欢的一张。 2007

20190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