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阿九
幺女拎着猪食桶一边朝猪圈走,一边留意着院子里数蚂蚁的女儿。幺女觉着就算丈夫不在家,自己要忙活这家里家外,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此时看着可爱懵懂,憨态可掬的女儿,好像也没那么累。
正当幺女回过神,准备继续今天最后的一项必修课-喂猪的时候,听见女儿兴奋的喊声,
“妈妈,妈妈!”
幺女放下手里的桶,“哎,怎么了嘛?哎呦,你慢点跑。”
“妈妈,你听哦,喇叭里在喊,晚上有耍杂技的哦,妈妈,我们去看吧?”
幺女看着面前扎着俩小揪揪的女儿一脸憨态,紧张又期盼的看着她,咽下嘴边儿的话到肚里转了一圈后,
说道:“哦,等我把猪喂好了就去看看嘛。”
“好嘞好嘞!”
幺女提起桶,心里直叹气:哪还有心思去凑热闹啊,累的只想睡一觉。
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幺女抱着孩儿火急火燎的到村小学的操场时,耍杂技的已经开始了。本来站外边缘看的好好儿的,那卖小玩意儿的贩子估计是瞅准了她抱着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子,“机灵”地窜到她们边上,硬是劝着她买些小玩意儿,还拿着他那些劳什子逗弄娃儿,女儿哪经得起诱惑,立马就抱着幺女的脖子撒起娇来,
“妈妈,你给我买串手链儿吧,这个好看。”
这可如何是好,刚刚出门哪做买东西的防备啊,一分钱都没拿,幺女只得哄哄孩子,
“乖啊,妈妈没带钱,不买了啊,你乖乖的,明天妈妈给你买好吃的。”
小贩看着这桩生意是没戏了,赶紧溜了。可女儿怎得依,抱着幺女的脖子耍起赖来,还瘪瘪嘴,作势要哭。
周围这么多人,要是女儿在这儿吼一嗓子,那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幺女赶紧一边安抚女儿,一边想办法。四周瞅瞅,咦,那不是在外打工刚回家的大侄女儿嘛,小女孩儿出来,身上肯定是带钱了的,找她借个5块钱吧。
抱着女儿在人群中慢慢挪动,好不容易挪到大侄女身边,满心欢喜地询问大侄女,
“苗苗哇,你身上带钱了不?给我借五块钱,明天还你,我刚出来,忘带了,你妹妹她吵着想买个手链儿,嘿嘿。”
幺女心想:赶紧借到钱给女儿买了,免得她一直哭闹,这也没几个钱。幺女心下想着,就听见大侄女毫不犹豫地说,
“凑巧,我今天出门也没带钱,要是带了,我给妹妹买一根就行,那才几块钱啊,还要您还哦。”
幺女一愣,但也赶紧说了句,“哦,没带啊,没的事儿……”
没借到五块钱,幺女抱着孩子下意识地远离人群,企图用黑夜掩盖住自己的窘迫,企图平复女儿的闹腾,哪成想女儿越闹越厉害,竟有不可控制之势。自己的女儿自己还是了解的,这情势,是不给她买到手,她是不会消停下来的,还是赶紧回去拿钱吧。
抱着孩子一边哄一边往家里跑,可等她急匆匆地拿钱再回来买手链时,戏班子在收台了,那还找得见那个小贩。倒是远远地看见大侄女拿着三条链子,给她妈妈的腕子上带了一条,另一条则是喊了声她的一个小伙伴,
“星星,我刚看到这链子挺好看的,顺便给你买了一条。”
幺女不知道当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抱着孩子转身朝家里疾步走去。
幺女只想快点离开,可孩子毕竟还小,只知道看到好看的一定要买,哪顾得上其他。孩子一个劲儿地哭闹,走到校门对面的田埂上,幺女实在是抱不动了,把孩子放在地上试图跟她讲道理,可孩子正浑着呢,哪顾得上什么道理啊。又饿又累,幺女心里的那股火气蹭的一下起来了,“啪啪”两声,只听见孩子哭腔那调高了几个阶。四处的邻居都远远地瞧着呐,好似观赏着一出比刚看过的杂技还精彩的表演。幺女试图再抱起孩子,孩子哪肯依,只直直地坐在因为刚下雨而满是泥水的地上弹着腿,拍着水。
幺女听见了,孩儿叔婶远远地和邻居说着呢,
“天呐,听孩子哭的哦,怎么往死里打孩子的,真是……”
“莫管,让她打,打死都没的我们什么干系,丢不丢人撒。”
“怎么那么抠哇,娃儿要什么就给她买一个嘛,真是。”
幺女站在黑夜的田埂上,哭了,无声地哭了。她一个猛劲儿,把地上孩子搂进怀里,压住扑腾的女儿,逃似的回了家。
那天晚上,邻居都听见了,幺女家的娃儿哭了好久好久。可他们不知,幺女,也哭了好久好久。
那一晚后,幺女照样家里家外地忙活,孩子照样乖巧,似乎那一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周过后,又来了一个戏班子,幺女怎么也不答应女儿去看戏,女儿这回乖巧了,
“妈妈,我们去看吧,我想看,我今天不哭不闹,不买东西,我们就看看戏就行了,我保证,好不好?”
那晚甩她俩巴掌后,本就觉得歉疚,幺女眼下看着孩子这乖巧样,实在不忍拒绝,但还是再三地跟女儿确认,她说的是否是真的,得到女儿再次保证后,幺女抱着孩子去了。
孩子不知道的是,她妈妈特地从箱底拿了一张红票子,还数了数兜里的散钱,才出门的。那天,去看戏的邻居都看着幺女抱着孩子第一个进场的,还有座位呢。他们都觉得伤脑筋啊:上次看戏是不要钱的,这次,咋还要门票呢,这就算了吧,这幺女怎么会舍得花这个钱哦。
幺女把孩子放在凳子上,嘱咐她坐好不动,站起身去给孩子买了一板娃哈哈,还在小贩那儿买了条手链。孩子,很开心,幺女看着孩子高兴地手舞足蹈,心里也很开心。
多年后,幺女抱着跟她一般高还跟她撒娇的女儿,平静地讲了这件事。幺女安抚女儿不用自责,只是喃喃:“只是这人心啊,还真是猜不透。暂且不说你那亲叔亲婶儿,就说你那堂姐,小的时候,我疼她跟疼什么似的,她长大了,我都还惦记着,有好吃的给她留一份儿,哪成想……唉,真没啥好说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