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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的父亲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老北京人,一直住在二环以内,早年跟着一位小有名气的国画师父专攻画老虎,被称为是所有弟子中最深得真传的一位。结果30岁左右的时候师父病逝,师父的家人怕他抢生意,硬是逼着他承诺从此不可以再画老虎了。
朋友父亲也是一个讲信用的人,从此还真就不画老虎了,但也把朋友母亲气到不行:不让画老虎去改画别的,也就意味着前面十几年练的技法就白费了。这就好像让一个学了十几年华山剑法的习武之人,从此必须改练其它门派剑法、不能再用华山剑法了。绘画这种看功力的职业,原本就不是短短几年就可以重新出道的。
更雪上加霜的是,在那个全民大搞经济发展的年代,手艺人和文化人是最不受重视的,工人阶级才是最吃香的。朋友父亲只能去帮别人画画瓷碗上的花纹,一个月画满1500件才能去领工钱,有时也在招待所的厨房打点零工,而全家的经济支柱反而是在工厂的老婆。
但是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猜到了:国企改革之后,大批工人下岗,失去了原来的“铁饭碗”,这其中就包括朋友的母亲。但是随着之后文化产业的兴起,朋友父亲的画成了抢手的香饽饽,大批人慕名来订购,全家的生活水平反而上了一个档次。朋友的父亲终于在勤勤恳恳画了三十五年之后,尝到了小有名气的滋味。
有时候会觉得,朋友父亲算是幸运的,一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在五十岁之前赶上了时代的趋势,从此下半生名利双收。
但是,如果社会上一直是重物质轻文化的氛围呢?像朋友父亲这样的人,会不会一辈子就这么籍籍无名下去,还要被明嘲暗讽说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靠老婆来养家。
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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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雨果奖的郝景芳博士,在谈到做生涯规划时,就说一般的生涯规划都会出于两种基本考虑:时势和本心。
以时势为标准,好处是顺风顺水,弊端是囿于目力所及的一时一地,最后不仅比拼眼界、时势判断,某种程度上还要比拼一定的运气。而出于本心的选择,利弊刚好反过来。
有些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跟着时代的趋势走,反而能懵懵懂懂地过完幸福的一生。
最痛苦的是,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是喜欢的东西不足以养家糊口,眼见着那些总是争取在时代浪头上的人即使没有一点专业技能,也能过得风生水起。
这个时候,就算能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还可以守住初心吗?
郝景芳博士说,她坚持写作了十年,基本上没有大成功。得了雨果奖,对她来说就像是买了十年的彩票,总归中一次,但也就仅此而已。
《孤独小说家》里有一段话:
不论多么出色的作家,都不可能引领每股浪潮。作家写的,只是他们能写的东西,除了那几年的风靡,在等到下一次浪潮来临前,他们能做的只是埋头写下去。
而有时候,或许永远没有下一次。
如果下一个浪潮永远不会来,那么这个时候,是做外界认定的事,还是做自己认定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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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大咖都预测,未来是知识经济的时代,是人工智能的时代。但是他们每一个人也都承认,这些高度特异化的领域,机会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们大多数人,一生的命运都是时势和本心结合的结果,有时可能偏向时势,有时可能偏向本心。判断一个大趋势可能还有迹可循,但想要踏准每一个浪潮,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许正如郝景芳博士所说,最佳的解决之道,就是在时代的洪流中,寻找坚持做喜爱的事情的可能性,既不去追随时代趋势,也不去抗拒时代趋势。
这样的一生,做这件事本身才是目的,无论时代潮流带来的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是生命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