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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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络

文 | 酥鸡

我义务教育最后三年全耗在了一间不靠大山但傍小江的学校上。按照传统的取名方,这个学校直接以邻侧的小江给命了名,跟东方小学同宗同源。但前者的知名度远远小于后者,主要原因是这个学校坐落在一个偏远的小镇里,这大概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学校给我第一感觉就是窄小,学校建筑群的鸟瞰图类似不规则的四边形,沿着四边形内缘走上一圈也用不了三分钟。四边形中间拨了些地修了一个篮球场和两个排球场,也算交代了我国体育事业的发展。

说实话,这所学校去掉缺点,优点还是可以数数一二的。首先,你可以想象在这里的学生一定会是计划生育政策的忠实拥护者。其次,每天对着滚滚江水喟叹,没准叹着叹着就进化成孔子了。

小升初时我考得不错,尽管分数够上镇里另一间好点的中学,但我很早就分清了中文和英文的修辞差别。英文里说better是真拉得开距离的“好点”,一换到中文里,含义始终有些暧昧不清。所以我最后以全免生的资格去看了三年的江水。

当然,在看江水的同时免不了发生一些故事。根据我的经验,中国历史上之所以发生这么多故事,跟“人太多而地太小”脱不了关系。闲话不多说,言归正传。

打架

那会儿,男生发泄精力基本上靠手,无论是见得了光还是见不了光,一样酣畅淋漓。其中最流行,涉及人数最多的要数打架了。

这里得说明一下,这个学校保留了学校原始的尊严-------学生得分出优劣。筛过的坏籽全丢在旧教学楼,剩下的理所当然安置在新教学楼。所以我只能趴在新教学楼的护栏上眼巴巴地看着对面的学生拿着木棒狂追另一个学生,运气好的话,有时还能看到几个人围着一个人的困兽斗。

李磊不像我一样只会干看,他发誓要干上一场。李磊是我同桌,那时我们念初一。为了以后在战场中顺利逃脱,李磊常常逼迫我和他一块在课后拥挤的走廊上横冲直撞,锻炼逃生技能。

“你是我兄弟,不可能我干上了,你在一边袖手旁观吧。关键的是我们总不能傻傻等死吧。”这是李磊的原话。

但是事总是与愿违,李磊豁出身子等待东风,没想到孔明却也迟迟不来。平安无事过了半个学期,李磊很不情愿拿了张三好学生的奖状。他说,看来守株待兔的都是傻逼,我得主动出击了。

李磊开始在打饭时推搡别人,打菜时直接插队,吃饭时把剩菜挑到别人的饭盒里。他的欲望在身体里骚动,拳头无时无刻紧握着。但你知道,事总是与愿违。李磊一米七几的身高,苦练的肱二头肌,配上凶神恶煞的表情,被他欺负的人居然全都臣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不敢吭声。

为此,李磊十分苦恼。他常在我面前抱怨生不逢时,恨不得生于乱世大干一场。我说,你得了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也许,皇天不负有心人,窦娥都能求来六月飞霜,李磊终能得偿所愿。

初一第一学期末,班里一个男生在打饭的时候因为饭勺的归属权和外班的男生起了冲突,当天晚上,那个外班的男生带了一堆男生直接杀到班上。于是乎,事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教室,被带进了厕所,过了一会儿,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身狼狈逃回了教室,后面跟了一拨喊打喊杀的男生。

说时迟那时快,李磊及时出现,只听他大喊一声,举起一张课桌用力一摔。霎时间,练习本试卷齐飞,夕阳与李磊齐色。众人惊为天神,目瞪口呆。李磊得此时机,高喊,兄弟们跟我上!班里的男生呼声如雷,外敌即一路溃败。

后来,李磊因为右手用力过猛肌肉拉伤,被迫用左手吃了半个月的饭。再后来,我念初三的时候,目睹了场面最宏大的一次打架。男生宿舍整栋楼的走廊以及楼梯全挤满了人,水泄不通。据说伤亡惨重。学校碍于社会舆论的压力开除了为首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叫李磊。

那时,我已经好久没见过李磊了。

爱情

学校里的老师三令五申强调中学生不准早恋,但是日益挺拔的少女们和激素发作的少男们一触即发,无人幸免。

每一个男生宿舍都会有一把幽幽的声音在夜晚为别人科普一些中国教育从未涉及的领域,内容要多不堪入耳就有多不堪入耳。听者脸红心跳听完了深入浅出的讲解,心情自然久久不能平静,更有甚者干脆缩进被窝里慢慢蠕动。

在这种背景下谈论爱情免不了沾上几分赤裸裸的欲望。朱曜在这一点上非常坦白,他说女人不是拿来看的就是拿来用的。顺理成章地,朱曜充当了上述的夜晚精灵。

朱曜是我小学同学,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后来莫名其妙的在我念初二的时候就成了我的同桌。那时我们凭借不错的成绩坐在第三桌,前桌是两个女生,一个很黑,一个很白,都挺好看的。

前文说了朱曜对于女人的哲学观,所以他很烦恼,不知道该用哪一个。当然,更重要的问题是,无论是哪一个女生都没有表示过要给朱曜使用的念头。

朱曜在座位上盘着腿,来回审视前面两个女生,一脸淫荡地给我写纸条:要不霸王硬上弓算了?

有种就去。

你说梁记(很白的那个)是不是暗恋我?

梁记?

朱曜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耸耸肩表示不知道。梁记是长得不错,但是她有一个要人命的陋习,喜欢乱吐口痰。虽然她定时会清理她坐的位置,但我还是不能只注意她姣好的脸蛋。但是朱曜不这么认为,他说这妹子多坦荡啊,好的不好的全掏给你看了。

总之,朱曜铁了心要把暗恋他的梁记弄上手。每天爱心早餐伺候着,课间笑话情诗狗屁不通,任劳任怨简直是翻身做起了农奴。朱曜乐此不疲,但梁记还是只给他背影和冷淡的左侧脸。

后来在小江边上,梁记总算给了朱曜一张正脸,同时她也给朱曜介绍了身旁高大帅气的男朋友。说起来,爱情这场游戏里,永远都是成王败寇,摇尾乞怜或声嘶力竭这种招数根本没用。

最后补充一个瞎编的爱情故事:其实小怪兽是爱着奥特曼的。小怪兽为了满足奥特曼拯救地球的愿望,不惜一次又一次穿上笨重丑陋的外壳。每一次小怪兽被推倒在地,看着兴高采烈的奥特曼在天上飞来飞去,心里也一样开心。

文学以及其他

我国中小学的教学楼都长一个样——凸字形。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存在这样带有侮辱性意味的建筑,但后来央视新楼落成,我彻底抹杀了这种念头。

不管这么说,我念初三时,所在的班级是整个年级最好的,自然而然的我们被安排在了最突出的楼层上的唯一一间教室里。俗话说人往高处走,不站高点都对不起自己的身份。

那会儿,朱曜仍然坐我隔壁。这家伙不知道通过哪个渠道搞到了梁记男朋友的照片,并把照片贴在宿舍门上,用飞镖刺了整整一个学期才肯罢休。然后,他改编了周杰伦的《蒲公英的约定》写了封情书,顺利勾搭上一个肉肉的手感极好的妹子,整天和妹子泡在一起研究文胸的奥秘。

少了朱曜陪我瞎混,周围又全是些干啃教科书的老实人,无奈之下,我开始去问语文老师问题,顺便顺走语文老师堆在角落的盗版小说。

那个角落无疑是我文学的发源地。多亏了那个角落,我才知道我国的小说种类百花齐放共同繁荣,从小清新治愈系到重口色情描写,从平实生活到瑰丽虚幻,从矫情做作到浑然天成。我不禁拍手称奇。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在夜里打着手电看小说,这严重影响了我的同床吴杰的睡眠质量。但他从不开口抱怨,也许这是他沉默寡言的天性所致的。吴杰是班上唯一一个复读生,前一年以几分之差落榜市内重点中学,他不甘心,回来重新开始,背水一战。

吴杰隔天早上起床还是会对我点头示好,这让我十分过意不去。于是我塞给他一本《平凡的世界》作为赔礼,吴杰收下了,也很认真地看了一遍。

生活索然无味,永远比不上小说的精彩的描述。所以有一点很耐人寻味,很多小说家英年早逝,都是自杀的。但生活总有一些闪光点,春秋笔法也删减不了。

此后某天下午,我从小说的世界里回到现实,教室空无一人。我伸伸懒腰,准备去教室旁边的天台吹吹风。走到那,我发现吴杰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在快速地奔跑着,双手后垂,和《火影忍者》里的动作一模一样。他沿着天台一遍又一遍地跑,神情肃穆专注。很显然,他看到了我,但他没有停下,直到精疲力尽。

我凑上前问他,你在干嘛。

他缓了一口气,反问我:“你说我用这种姿势跑能拿第一吗?”

我看了看他,说:“一定可以的。”

初中毕业之后,我再也没有任何关于吴杰的消息。现在,我断断续续地写着不成章节的小说,搁笔休息的时候不时想起那个用奇怪姿势跑步的少年。

我多想问问他,你说我会写出有趣的小说吗?

然后他对我说,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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