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刻意给自己加点与众不同。儿时看《天龙八部》,学着电视机里的乔峰练降龙十八掌。总认为自己是哪个大侠的私生子,流落在民间,流淌着武林高手的血液,有朝一日定能飞檐走壁除恶扬善。
幼儿园美术课画苹果,老师说我画的真像。那一刻我觉得画画才是我的天赋啊,后来知道老师对每个同学都说你画的真像。
小学认识的吴奇,斯斯文文戴个眼睛,走路很个性,一蹦一跳的。那时我觉得的自己天赋秉异,但具体是什么天赋尚未发现,一定是还未开启,整天乐的逍遥,总觉以后不能拯救世界,也至少能发明个像原子弹那样的大物件。而吴奇是我唯一认可的比较厉害的家伙,觉得他也天赋秉异,而且已经显现出来。
小学三年级第一节美术课还是画苹果,我乐滋滋的画了个自觉完美的苹果,而吴奇居然素描出一个立体的苹果。我瞠目结舌,一把抓住他,问,你怎么画的这么好,和谁学的?吴奇说他姐姐是学美术的,她姐在家画画的时候,他在一旁自己学。
从此我就喜欢和吴奇玩,我去过他家,他有自己的一个橱子,里面放着他收集的各色的鹅暖石,还有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橱子上面放着用易拉罐做成的火箭,还有一个竖着的鸡蛋。吴奇指着鸡蛋和我说,“这个鸡蛋我花了一个小时才竖起来,现在已经立了两天了。”
天呐,大家不是都在玩泥巴,丢沙包的吗,他怎么会弄这么高深的东西,对他的佩服又提升了一节。好吧,内心承认,他是第一厉害的人物,我是第二。
初中之后和吴奇分开,高中我们又同班。班主任让自我介绍的时候,吴奇说,我叫吴奇,喜欢画画,最喜欢梵高。说着从书桌掏出一张画,画的是梵高的《向日葵》。同学们给他鼓掌,我鼓的最响。
高三和吴奇一个宿舍,床铺对着头,每天晚上拿着手电筒做题。我抬头看看他,说:“我们这样熬夜苦读,是不是天将降大任之前的苦其心志。”吴奇扶了扶眼镜框,说:“差不多吧,这是个疯狂的世界,所以我们也要疯狂起来。”
吴奇和我讲着他的憧憬,说以后出名了一幅画能卖好几万。我点点说,我以后也能做个几十万的项目。少年的我和吴奇,对于光阴我们有恃无恐,对于未来我们觉得会万众瞩目。
然而到了大学之后,吴奇没有报关于美术的专业。我问他,“你画的这么好,为什么不报。”他笑的很惨白,再不像之前一样意气风发,他说:“我妈说了,画画养不活人,我姐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愣在原地,第一次意识到现实这种东西。
大学毕业那年是道分水岭,一边是童话,一边是现实。刚开始在学校的城市面试了份工作,上班前一天宿舍管理员把我安排在公司租住的小区里。那间房子很乱很破,桌子上堆满了空酒瓶和吃剩的饭菜。我楞在那里,我在说服我自己要怎么接受这一切。总觉得自己不该过这样的生活啊,我的未来是美好的啊。宿舍管理员催我收拾房间,我从思考中抽离,简单的把自己的屋收拾出来。
后来的两年中从学校的城市去了东北,又从东北离开去了南京。
在南京呆的那段时间,当时工作有一个带我的师傅,对我很好。有次手上的一个客户被同事撬走,师傅第一次严肃的教育我。他说,做每件事都要努力,要抓住每个机会,否则你可能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他说的这句话让我很震撼,是啊,如果在异乡的一个城市里,你如果不努力,不奋斗,你就会离开这座城市,不是功成名就的回家,而是生活不下去被迫的离开。
而吴奇毕业后留在了省会,做了份销售的工作,每天忙的不可开交。有次看到他在空间里上传了很多他的画,最后一张用彩色笔写着:倘若有天我放下了手中的画笔,那么我就是真的放下了。
字的上边是他画的自己的背影,透着无限落寞。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默默地保存了那张图片。
年底聚会见到吴奇,和他聊起这张图片。他很惊讶我保存着这张图片,他笑笑说,“当时被迫无奈做了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只是因为工资高。那段时间一直想放弃画画,后来还是没有忍心。我想,如果我放弃了画画,那么我就真的没有喜欢的东西了。它虽然养不活我,但是不妨碍我继续画,万一哪天火了呢。”
他又说:“本以为自己画画很有天赋,总觉得自己很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认为自己总能轻而易举的做番大事。后来才知道,每个人的成功背后都是需要努力的,没有什么命中注定,只有天道酬勤。”
酒过三巡,看着面前微醉的吴奇,看着这个当时我认为是个大人物的吴奇,看着他被生活和现实磨掉了当年的锐气。又想起自己毕业后颠沛流离的生活,那一刻,我终于承认,我们不过是普通人,和大多数人一样平凡。会经历困难和无奈,没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没有碾压众人的秉异天赋,只是自命不凡。
吴奇没有放下手里的画笔,他现在时常能接些私活,报酬越来越多,画的很快乐,小有名气起来,他还是希望能成为像梵高的那样的画家,一步步的接近他。他说,生活已经那么无聊了,就要有个梦想拿来追着玩玩,万一见鬼实现了呢。我知道他在调侃,我也知道他在毕业后几年里经历了很多事,做了很多挣扎。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我们看清了很多事,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没心没肺爱幻想的少年,我们懂得了责任,明白了努力。
看清自己看清生活后,依然向前,依然努力,只当坐了趟过山车,稳住了头晕目眩飘飘然,接着就要一步一步坚定的走下去。
人生有三次成长,一次是发现自己不再是世界的中心的时候;二是发现即使再怎么努力有些事也无能为力的时候;三是就算有些事自己无能为力也想坚持不放弃的时候。我认为这三次的成长就是从自命不凡,到发现自己的平凡,然后接受它,再努力去不平凡。
伟大的人也是从普通平凡开始的,他们也会遇到困难,也有无措的时候。再伟大的传奇,铺开到整个人生,每天的日子也会是平淡无奇。
一直看不清自己可怕,看清了自己就对生活失去信心也可怕。怕什么,大家都一样,都是芸芸众生中普普通通的一员。我们接受自己的平凡,本就是件不平凡的事了,然后呢,然后努力把所有的都变得不平凡,站出来吓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