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温暖而美丽的北京周末,终于有灵感写点或画点东西了。
我妈妈她老人家今天为了一件事情发来了好多张我的童年作品和童年照。我真的觉得这是我吗这么亮的在暗夜里都能裸眼看到飞虫的眼睛怎么可能是我!可这的的确确就是我。《种太阳》和《放学后》是我7岁时候画的。我也是惊到了。“我那时候画的好好啊比现在画的好多了怎么办我好想去死……”就像我自己写的那首诗一样——“许多年后那曾经明亮着的星星眼睛早就被外星人绑回了天上。”
我现在常常思考我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来这个世界上。静下心来想一想,我都能回忆起那时候关于绘画的一切。在小学一年级上午的第四节美术课,那个年轻的美术老师看了我被数学老师撕了的画在图画本上的太阳之后,问我想不想每天下午来她的美术教室画画。我笑着点点头。她就牵起我的手让我跟她一起吃午饭去了。
两点的美术教室,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光滑的灰色地面形成一个个灿烂的方块,就像一张张在燃烧的纸。她把四张桌子拼起来,给我一张巨大的白色玻璃卡纸让我随便想象,爱画什么就画什么,回家也可以画。
美术老师静静地坐在窗边喝着白色马克杯里的水,一边低头画画,偶尔抬起眼睛看看我。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流转着海面上的光,浓密且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白皙的右手大拇指上有一小块颜料痕迹。我总记得她穿淡蓝衬衫,长丝巾上面有大块面深蓝米色金色和橘红的花纹,牛仔裤上垂下来一截有希腊钱币做成的腰链,她轻盈地抛给我一块酒心巧克力,对后来迟到的且鲁莽闯入的小男孩轻声且幽默地进行调侃。
我在我的画里给太阳光穿上各种各样的小鞋子,扎上各种各样的辫子,穿上我自己选的新衣……它们把我带到一种新的时光里,仿佛具有魔力一般,紧紧的连着我的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只有完美的黄昏,彩笔就像引路人一样在纸上忽快忽慢地穿梭,让我慢慢靠近亮起星星的夜幕。
这样安然的美好时光,都是每天下午两点开始的。
于是自此之后,在那段长长的童年记忆里,后来就再也没有了放学后的练钢琴,随之而来的是想象中的游鱼和飞鸟、童话里听来的城堡和国王、美人鱼和王子,现实中看到的海岸线和礁石,四季与树……它们就这样在纸上渐渐地蔓延开来,成为一大幅一大幅带着呼吸的存在。
她常常会以出门写生的理由带我出去逛街。不用上课我当然高兴,我们常去红房子吃西餐,看珍妮娃娃展览,到海边挖沙子喂海鸥,沿路能看到长长的海岸线。她在一个披着钩花披肩不停抽烟的奶奶的店里给她自己买了一条大红色的羊毛连衣裙,给我买了一顶带长长羽毛的黑色小帽子,那羽毛姿态好看地垂下来,摸上去软软的,我第一次知道那是鸵鸟毛。她鼓励我用力观察生活,我接连不断地画了很多很多,后来她在她的书里这样形容我“她的眼睛尖得像两把小刀片,锋利且亮闪闪,连天主教堂墙边偶然掉落的砖石都能被她捕捉到她的画面上去。”
她从没有教过我任何绘画技法,却把我的眼睛变成了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保护了我那时完整而通透的心,让我对人世间有所期待和好奇。她在我五年级的时候忽然离开,让别人转送我一个polly poket的铅笔盒和一个穿着白鞋子的珍妮娃娃,可这两样东西在时间的洪流里被家里人轻易信任的房客弄丢了,连同那几年的画一起,统统不见了踪影。我拼命保留都没有留下来。
然而长大成人之后的我拼命地满世界收集古董娃娃,满世界的寻觅早已停产的polly poket的一切。我曾天真的以为在某个时空我买古董娃娃的时候会见到她,却再也没有见过,直到现在也没有。她存在在我小学一到五年级的记忆里,我仍然在画画,却一直没有放弃找寻弄丢了的星星眼睛。
在这个世界上,人事变幻太多了,可总有些什么是不变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在经历过更多之后,我终于学会并且想要跟从前的自己和解。原来小时候那颗美丽的太阳种子一直都在,我是为了对人世间从未停止的美好期待才来画画的。那就请继续画吧,一定要画自己想画的东西,才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