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司马槱和观宋填词61的郑少微一样,也是一个比较陌生的名字,不过看到这个姓,估计都会想到他跟司马光什么关系?不错,的确是亲戚,他是司马光的从孙。
司马槱( yǒu)字才仲,陕州夏县(今属山西)人 。元佑(1091)中以苏轼荐,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赐同进士出身。累迁河中府司理参军,终知杭州,卒于任。在全宋词中录有两首小词。
一、司马槱《黄金缕 》的不同版本
《黄金缕 》这个词牌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蝶恋花》。这是一首唐教坊曲,本名《鹊踏枝》,冯延巳词有“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句,这是《黄金缕》名字的由来;歌手霍尊的那首歌曲《卷珠帘》,也是蝶恋花的另一个名字,出自赵令畤词“不卷珠帘,人在深深院”句,所以又名《卷珠帘》。
我们先看看司马槱( yǒu)的《黄金缕》:
家在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年华度。燕子又将春色去。纱窗一阵黄昏雨。(家在 一作:妾本)
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清歌,唱彻黄金缕。望断云行无去处。梦回明月生春浦。
,南宋胡仔的《苕溪渔隐丛话》中记载::
《云斋广录》载司马槱官于钱塘,梦苏小小歌《蝶恋花》词一阕,其词颇佳,词云:
妾在钱塘江上住,花开花落,不记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黄昏几度潇潇雨,蝉鬓犀梳云半吐。檀板新声,唱彻黄金缕。酒醒梦回无处觅,凄凉明月生秋浦。’”
《苕溪渔隐丛话》转述的《云斋广录》是北宋时李献民的传奇杂事小说集,这个版本较早,应该更可信一些。
清朝的《钦定词谱》中记录:司马槱词,有“夜凉明月生南浦”句,所以蝶恋花也叫做《明月生南浦》。全宋词中原是”梦回明月生春浦,“这里就又多了一个版本了。夜凉还是梦回?妾在、妾本还是家在?古人作品年代久远,或许抄印错误、或许作者本来就有几个版本吧?
您觉得哪个版本好呢?
二、司马槱《黄金缕 》中的鬼神爱情故事
这是一首记梦的词, 这首词的由来有两则传说。北宋张耒的《柯山集》四十四:
“司马槱,行次里中,一日昼寐,恍惚间见一美妇人,衣裳甚古。入幌中执板歌曰:‘家在……黄昏雨。’歌阕而去。槱因续成一曲:‘斜插……生春浦。’后易杭州幕官。或云其官舍下乃苏小墓,而槱竟卒于官。”
故事中的女人唱了上半阙,司马槱续了下半阙,合成了一首《黄金缕》。后来他去杭州作官,发现屋外就是苏小小的墓地,司马槱在任上去世了。
北宋何薳《春渚纪闻》卷七:
司马才仲初在洛下,昼寝,梦一美姝牵帷而歌曰:‘妾本钱塘……黄昏雨。’才仲爱其词,因询曲名,云是《黄金缕》。且曰:‘后日相见于钱塘江上。’及才仲以东坡先生荐,应制举中第,遂为钱塘幕官。其廨舍后,唐(按:应为南朝齐)苏小墓在焉。
时秦少章(秦觏)为钱塘尉,为续其词后云:‘斜插……生春浦。’不逾年而才仲得疾,所乘画水舆舣泊河塘。柁工遽见才仲携一丽人登舟,即前声喏,继而火起舟尾。狼忙走报,家已恸哭矣。”
这个故事里续下半阙的人变成了秦觏(秦少章,秦少游的弟弟),秦觏听说了这个故事后,替司马槱续上了梦中得到的这首词。
两个故事的女主都是同一个人:钱塘名妓苏小小。司马槱做官以后被派遣到了钱塘,馆舍外就是苏小小的墓地,后来司马槱去世后,似乎与苏小小去做神仙眷侣了。这是一个聊斋式的鬼神故事。
三、两个版本司马槱《黄金缕 》各有妙处
1、《全宋词》版
家在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年华度。燕子又将春色去。纱窗一阵黄昏雨。(家在 一作:妾本)
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清歌,唱彻黄金缕。望断云行无去处。梦回明月生春浦。
2、《苕溪渔隐丛话》
妾在钱塘江上住,花开花落,不记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黄昏几度潇潇雨,
蝉鬓犀梳云半吐,檀板新声,唱彻黄金缕。酒醒梦回无处觅,凄凉明月生秋浦。
这两首词有好几处不同,特别是时令:一个写春天,一个写秋天。从章法来说,写秋更高明一些。
《全宋词》版上阕写家住钱塘、写光阴流逝,写燕子纷飞中的暮春黄昏之雨,下阕写人物梳妆、唱歌、远眺、思人,最后一句“梦回明月生春浦”,可见通篇都是写春。
需要注意的是,”家“和”妾“两个字意义不大,但是”在“和”本“意义不同,本,表示原来住在钱塘,目前不住在钱塘。根据何薳《春渚纪闻》中所记,“司马才仲初在洛下,昼寝,梦一美姝牵帷而歌曰:‘妾本钱塘…“ 说明先在洛阳梦到美姝牵帷而歌,后来才到钱塘看见苏小小的墓地,所以”妾本“更有深意。
《苕溪渔隐丛话》版中,花开花落应该是花落花开(估计是印刷错误,这一句要和下阕词谱一致,中仄平平)。燕子衔将春色去, “衔”字用得好,和“又”相比是炼字之功。黄昏几度潇潇雨,“潇潇”用得好,前接“流年度、春色去”, 写出了暮春黄昏雨色中,面对光阴流逝而无可奈何的失落感觉。
两个版本下阕的前三句略有不同,但是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结尾两句又有不同。上半阙写春,后面写”酒醒梦回无处觅,凄凉明月生秋浦。“可见前面的描述都是秋梦中所见,这才是一首词的章法之妙。 《全宋词》版本通篇是春,梦也是春天的闷,可见“生春浦”的平淡无奇。
您喜欢哪个版本呢?
四、元人的改编
元代散曲名家冯子振也是一个才子,"博洽经史,于书无所不记"。据说冯子振留寓京城时,听歌女演唱白贲《鹦鹉曲》,因此曲韵险,无人和韵作新辞。冯子振一时兴发,一气按原韵作了四十二首,其中一首隐括了司马槱的这首《黄金缕 》,名为《鹦鹉曲·钱塘初夏》:
钱塘江上亲曾住,司马槱不是村父。缕金衣唱彻流年,几阵纱窗梅雨。
【幺】梦回时不见犀梳, 燕子又衔春去。便人间月缺花残,是小小香魂断处。
之所以录入这首词,是因为作者的视角又有不同,前面的宋词无论哪个版本,从词本身来说,并没有提到苏小小,单纯看词,可以看作思妇词,独守闺房思念离人。作者以女性的口吻写词,也是词人常用的手法,另外司马槱的词,最后两句关于梦境的描述,也可以看作从女子转为男子的角度。这种主人公变换的方式在诗词中经常见到,例如杜甫的《月夜》,前四句是杜甫的角度,后四句是妻子的角度。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至于苏小小的故事,传奇色彩太浓。《云斋广录》本来就是传奇杂事小说集。《春渚纪闻》记述仙道异事、民间奇闻,多属荒诞无稽之谈。很可能是司马槱这首词流传开来受到大家的喜爱,于是有人据此编写了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
而司马槱估计也未必真有什么风流韵事,只不过根据回忆写了一位曾经倾心的歌女 。这在宋人中也很常见。例如晏小山的《鹧鸪天》 :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冯子振写《鹦鹉曲·钱塘初夏》完全站在了第三者的角度,而且他明显受了传奇小说的影响,直接把司马槱、苏小小写了进去”钱塘江上亲曾住,司马槱不是村父....便人间月缺花残,是小小香魂断处。“
结束语
看过了司马槱这首词的几个版本,老街自己的体会是最后两句”春、秋“的不同,梦醒后见到的是秋,而前边写的是关于春天的梦境,更有流年虚度之感慨。梦醒后是春,就缺少了时光流逝的感觉。无论古人原作如何,自己创作时需要注意其中的区别。
燕子衔将春色去,燕子又将春色去,(宋)阮阅《诗话总龟》还有“燕子却衔春色去”,不同的几个版本,我更喜欢“衔”字,这是诗家的语言。
结束处,按照惯例用原韵作词一首,《黄金缕•记童年军营生活》:
总角崂山傍海住,家在辕门,苦乐光阴度。看惯春潮来又去,湾头水漫连天雨。
风起蜃楼云半吐,号角声中,鬓雪成千缕。梦里当年寻蝶处,残桥犹在芦花浦。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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