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爱上一个人，只是瞬间的事。据说人的反应时间只有零点几秒，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爱上了你。
人很多，虽然是最大的包厢，还是大腿抵着大腿，小腿摩挲着小腿的挤着坐。
今晚是直排轮社团拉赞助成功的庆功宴，我是社长，想做一个直排轮show募捐的活动，我们社里一哥们家里出了事，急需用钱，很大一笔。拉赞助不易，拉一笔很大的赞助更是不容易。我顶着五月的太阳跑了好几个中午，跑坏了一双乔丹，皮肤析出的食盐晶体都可以卖钱了，嘴皮子也磨得开了裂，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最后是托朋友找了个人帮忙，校学生会的人，几分钟就搞定了我奔波数日的事。
我黯然，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并不是所有的收获都与付出成正比。而我们却依旧爱着它，不是因为伟大，而是别无选择。
我闷闷不乐地缩在灯光最暗处，独斟独饮，把永远的喧嚣与少有的温暖隔离开来。
“老大，坐最中间的那个穿白衬衣的就是帮我们的人耶，真他妈好看呐！你说肖旭怎么找到这个极品的，太能耐啦。”章霍拐我手肘一脸崇拜地说，“不过，论好看，老大也是不错的…”
“你不用勉强的。”我看那人一眼，真的是怪好看的，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个底朝天，“小霍，给老大…我再…倒一杯。”
“老大，你干嘛这么喝，还没玩游戏哩。”章霍嘴上说着，手上倒酒的动作一点也不含糊。
出事的哥们是他老乡，我女朋友是他暗恋的对象，他对我…又恨又爱吧，但终归还是兄弟。
我大概是真有些醉了，他们在玩什么游戏我也不是很清楚。
周围的人在起哄，比之前更加猖狂的喧嚣冲刺着我的耳膜，刺激着我的神经，有一天，我肯定会神经衰弱的。
我看到肖旭朝我走来，挤眉弄眼的，后面跟着一个黑影，章霍在一旁推搡着我，我早已软成一滩水，可塑性很强，被他推得东倒西歪，眼看就要掉下沙发，却最终没掉成。
那个黑影跨过肖旭，委身扶住了我，我的脑袋秤砣一般砸在他肱二头肌上。
“他醉了，游戏继续吗？”我听到有人说。
游戏？
“当然要，就他醉了，大伙儿都还醒着呢，继续继续，欧阳你继续，愿赌不输哦。”
欧阳？这他妈又是谁啦？
一双强有力的手扶正了我脑袋，周围突然静得可怕…这难道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后…然后那抹黑影慢慢靠近，地上的影子重叠了，一张冰冷的唇贴上了我的，还…舔了一下。
周围是倒抽气声，还有酒瓶掉在地上的声音，我的神志突然就清明了。
“不要睁眼。”他的手轻轻覆上我的眼，“不然…我会很尴尬。”
他呵出的气流萦绕在我耳边，温软的语气仿佛是情人间才有的调情。
完蛋了。这是我真的晕倒之前唯一的意识。
二
喜欢上一个女人，大胆告白大胆追，围追堵截，鲜花礼物点缀温柔捎上霸气添点痞气加壁咚地咚椅子咚各种咚，不出一月，人就到手了，如果还没得手，就换个人追吧。
喜欢上一个男人……
“老大…大！”老远就听到章霍那粗鲁的声音，一分钟，他终于出现在寝室门口。关门，转身，一弹指间。
“那晚亲你的就是前任学生会主席，现在还在学生会挂着名呢，是帮我们大忙的大恩人呐，你真的…要寻仇？”
“欧阳纯一？”我一边抠着脚丫子，一边吸着泡面，“好恶心的名字。”
“对对，就是他。”章霍拎条凳子坐下，“老大，咱能不这样吗？”他指了指我脚，“回头赵月又要骂我不管管你啦。”
“到底谁才是她男朋友？”我哧溜着面，见他脸色一变，赶紧补，“开玩笑啦，小霍呦。”
“擦擦你臭嘴吧。”
我接住他扔过来的抽纸，扯出一张，胡乱擦一通，“还是你好，给我带晚饭呗。”
说着打开电脑，准备画连载的漫画。
“老大，你又不出去呀，这都好几天啦，大伙儿都忙着找工作，你就不急？”
“是赵月交代的吧？”我点击登陆。
“老大，不是我说你，人家一个女孩子，巴巴的等着你做决定，你要想留在本市工作，她铁定不回老家陪着你，你说你咋就这般不识好歹呢？”
“小霍，我们都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我早告诉过她不要顾虑我，自己前途最重要，现下我连自己都顾不上，谈不上对她承诺什么。爱情神马的全靠经济基础，我半个子儿都拿不出，拿什么养她？她也不愿意被养，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但她一个女孩子也希望有个依靠嘛。”
从她拿你当备胎我就知道她想要的只是依靠了。
“我记得欧阳好像有个女朋友。”
“…啊？是哦，叫吴樾，经院的系花。我说人家赵月…”
“章霍，你去追吴樾吧。”我头都没抬地说。
“……”
三
我找人撬走他女朋友，我女朋友却被他撬走了。
这造的什么孽！
我女朋友被撬走啦，比我还急的竟然不是章霍，是肖旭。
尼玛……
为了庆祝章霍的凯旋，他领着女朋友请我们吃饭，大凯门，一家重庆火锅店。
不愧是系花，吴樾真是个美人。欧阳这招确然输了，几个赵月也抵不上一个吴樾。
我乐呵呵地吃着菜，打算再点盘豆腐庆祝。
“我去接个电话。”吴樾放下筷子，拿起振动的手机走了出去。饭桌上只剩下三个男人。
“要叫酒吗？”肖旭神色有些落寞。
哎，整个大学四年没谈过女朋友，眼瞅着就要毕业啦，好死不活地喜欢上哥们的女朋友，现下又被旁人撬走了，真是悲苦至极。
“别！吴樾不喜欢我喝酒。”章霍谈了恋爱变了个人。
“算了吧，喝酒误事。”我想起那晚梦一般不真实的吻，心有戚戚然。
“我叫了欧阳他们一起吃饭，不介意吧？”吴樾领着两人进来。
欧阳一脸和煦的笑，赵月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活吞了我一般，怪吓人的。
同样是别人家的女朋友，差别咋这么大呢？
我假装没看到，低头扒了口饭。感觉有道视线雷达一般扫射着我。蓦地抬头，撞见欧阳漆黑如墨的眼睛，他粲然一笑。
妈的，要疯了！这人还要不要人活了。
“我吃饱了，先走一步。”我摔下筷子，径直走出门去。
四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患得患失？我喜欢赵月，却没有这样的感觉。我想，那大约就是爱了吧。
我走出大凯门，被晚风一吹，就后悔了，新点的豆腐还没吃呢？
我在旁边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坐下，心想，待会儿他们出来还能趁机瞅瞅欧阳，刚才都没敢好好看他一眼。
等着，看着，这满大街的霓虹灯，移动着的四轮车，吸引了许多有为青年，又再慢慢地把他们最初的梦想扔进这片灯海里，无迹可寻。
“想什么呢？”突然出现的欧阳吓我一跳，“在想如何把赵月追回去吗？”他蹲下贴着我耳朵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挪开屁股，还是离他远点好。
“当然是闻着你身上的火锅味找来的。”他不嫌弃地靠着我坐下，两条腿学我一样悬挂在空中，却不像我一样晃荡着。
我靠，这都能找着，属狗的！
“是不是在骂我？”他低低一笑，“为什么躲着我？”
“哪有？”
妈呀，这是我说的？满满的娇嗔简直在凌辱我。
他这回笑得更大声了，我发烫的脸已是狂风都拯救不了的啦。
“排骨饭好吃吗？”他怎么知道。
“我让肖旭给你带的，我实习的那家公司也只有它好吃了。”
“……”
“你知道吗？”他转头看我，我错开他深邃的眼神望向远处的车流，“我一向觉得酒是不好喝的，也从来不喝，那晚却觉得你唇上的酒格外好喝，回来后，我买了相同的酒，却很难喝，我才知道，酒本来就不好喝，好喝的只是你……”
我转头将嘴凑上去堵住他，半晌，没回应，讪讪地挪开。
“对不起，我忍不住了。”
他突然用力箍紧我的头，我被迫贴紧他的脸，鼻子都被撞歪了，然后，他冰冷的唇狠狠地覆上我还油光光的嘴。
“没关系，我也忍不住了……”
五
我拼命地努力，只为了能够配得上他，还没来得及被自己卑微至尘埃里的大爱感动，却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我养你咯”感动得涕泗横流。
六月，毕业季。
肖旭保了研，早已出国游玩去了。章霍每天早出晚归，也换来了一家大公司的offer，每天和吴樾双宿双飞。
照毕业照那天，赵月两眼通红地告诉我，她要回老家去了，过两天就走。我说，我送你吧。她说，不要，看着你我就来气。
我还是帮她拎着行李送她上了火车。
欧阳除了毕业照那天露了一下脸，好几天没见踪影。
我趁还能窝在宿舍的为数不多的日子，没日没夜地画漫画。
空余我一人的宿舍，让我灵感爆棚，画上个几天几夜都不成问题。
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未来，我也不能落后。其实，我只是怕欧阳会嫌弃我，嫌弃我的梦想，嫌弃我的一事无成。
我醒来时，在医院，欧阳靠在我床边打盹，胡子拉渣的，我还从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呐。
“醒了？”我一动他就醒了，声音里满是疲惫。
“对不起…”他看我的眼神让我莫名地歉疚，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唔……”
他突然就像饿狼一样扑向我，死命地咬我的嘴唇，我一来气，也回咬回去。最后，连舌头都麻木了。
“为什么…不吃饭？”他趴在我胸口喘气。
“…忘了。”
“医生说你低血糖加劳累过度，你知不知道我去找你却发现你躺在地上的心情？我的…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了。”
“我为了一口气画完它，想着挣钱啦，你那么辛苦，我……唔…又来……”
等他亲够了，我已经忘记我想说什么了，瞪着眼看他。
“有我养你，你怕什么？”他伸手揉揉我的头，感觉像在安抚受惊的宠物。
宠物？养宠物？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又想什么奇怪的事啦？”他捏捏我鼻子，“赶紧起来，收拾一下走人，别占着床位，你都不知道为了给你找个躺的地儿，我有多不容易。”
六
我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
欧阳太能干了！不但拿到了实习全优的奖学金，还顺利地转了正，刚毕业就有能力租间好房。
我拎上行李搬去了一间一室一厅一卧一卫的公寓，还带有一间面朝南山寺的小小书房，欧阳说，恰好可以供我画漫画。
就这样，开始了我们的同居生活。
我把公寓打扫得一尘不染，妈的，怎么觉得老子有家庭煮夫的潜质，真是不好的苗头。
于是，我扔了擦窗子的抹布，转身去书房画漫画去了。
一入漫画，其余皆浮云。
等我再次回神，外面已经全黑了，南山寺的钟声敲了十二下，已经十二点了。
我摸摸饿扁了的肚子，出去找吃的。
一出书房，就看到欧阳蜷在沙发里睡着了，电视调成静音只有画面在闪，桌上摆着一汤一菜，我摸摸盘子，还热。
舀了碗米饭，吧嗒吧嗒地吃起来，再也没比这还幸福的事了。吃着，吃着，我的眼泪也吧嗒吧嗒地落在饭桌上。
“你怎么啦？”沙发那边传来他慵懒的声音，“好好的哭什么呢？”
“欧…阳，我…我今天还担心自己变成家庭煮夫，窗子都没擦，你…你却连饭都给我做好了，我对不起你。”
“傻瓜，这有什么好感动的。”他起身走过来抱住我，“喜欢一个人，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还甘之如饴。”
我靠在他腰上，抽噎着。
“欧阳，你是不是一直喜欢的都是男人，所以吴樾和你分手才不会伤心，那天我送赵月，觉得自己好混蛋，我原本是喜欢她的，却移情别恋于你。”
“……”
“你知不知道肖旭……喜欢你？”
“我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只不过我喜欢的你恰好是男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