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坏的电线

  冽冽的北风在这几天里终归是有所平息。尽管寒冷的气息还没有完全退散,但至少春天也算是来到了——光秃秃的树杈上冒出了点点嫩芽,一些不知名的花儿从土地探出头来,顶着一个小骨朵儿,怯怯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这天傍晚,男人吃了饭,便坐在院子西边屋子的沙发上,悠哉悠哉地把玩着刚购置回来不久的那具青瓷茶海。茶海上的热水壶已然是叫了起来,咕咕噜噜地正吐着白烟。

  他取下水壶,往已经铺了茶叶的模样精致的茶壶里注了水,洗洗茶,然后又续了一次水,这才把泡好的茶水添进阔口的小茶杯里,端起来正准备品尝一番。

  “我说老张啊?这蒸箱你是要等到啥时候修啊?”

  男人突然听到了这么一句话,——是他老婆喊的——他用鼻子狠狠嘬了一口茶香,放下杯子,腆着肥胖的大肚子踱步到了厨房。

  这时,他老婆刚洗好了碗,正要出去,两人就这么撞了个对脸。

  “我说老张啊……”

  “欸欸欸……”男人立马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停下,“这就去,这就去。”

  女人打掉男人的手,没好气的说:“我说你这一天天都忙啥呢,啊?吃了饭就去摆弄你那破茶壶,能不能有点正事儿啊?我告诉你,你今天再不把这破蒸箱拾掇好…”

  “欸欸!”男人半恭半搡地把女人请了出去,关上了门。

  “说说你还不乐意了……”抱怨的声音又从门外传了进来,不过显得远了一些。

  “拾掇好,拾掇好……”男人小声嘀咕着,扭头看向站在墙角的蒸箱,“这咋……”他踱到厨房的电闸箱前边,扳下了总闸刀。

  刷……屋子里一片漆黑。

  “那个……小张啊!小张!快来!”男人唤道。

  不消一分钟,一个年青人走了进来,十七八岁的模样——这是男人的大儿子。

  “咋了……呀?咋黑了?”年青人一边摸索着厨房电灯的开关,一边说道,“停电了?院儿里咋有电啊?”

  “你来,你来,我把闸刀扳下来了,”男人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你来给我照着。”

  “嗨哟,”年青人不禁笑了起来,“我说您这是什么活法儿啊?大灯关了开小灯?”说着,接过男人的手机,给他打着光。

  “我把这蒸箱拾掇拾掇,得关了电,”男人说着,一边将就到蒸箱的后边——那蒸箱和墙之间的空隙正好能塞下他腆着的肚子——而后勉强蹲了下来。

  “你照着,照着……对,就这儿,我看看是咋回事儿。”男人蹲着,踮着脚尖,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伸过去拨弄塞着电线的油腻腻的盖子。

  “诶……是热水管子坏了?”男人皱着眉头,眯着眼,往拆下的塑料盖子后边的电线孔里瞅着,“是……欸,小张。”

  “啊?”

  “你去拿点儿东西过来,嗯……锤子,扳手,线钳……螺丝刀……嗯……电气胶带。”

  “啊……您是准备把它拆了?”

  “拆什么拆,我修。”男人往那小孔里看着,一只手还在继续拨弄着,头也不抬的说道。

  “奥。”小张放下手机,转身出门寻找东西去了。

  “这是咋回事儿啊?”男人自言自语着,一边轻轻拉扯着纠缠在一起的电线,“是……?嗨呀……”

  这时,年青人拿着东西走了进来。

  “嗨呀,哪是管子,是电线烧坏了!”男人小心捏出一根电线,如获至宝般高兴的说道,“你看,你看……”

  年青人连忙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拿起手机继续照着,不过这次站到了蒸箱的另一侧,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斜着眼睛往那里看去。

  男人将就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手里捏着那个线头,“你看……嘶哈……”突然从脚跟传来一阵灼痛感,男人不由得收起脚跟,一只手扶在蒸箱上边,一只手护着脚跟。

  “哎呀……”男人拧着眉头,低头看向脚后跟,呲牙咧嘴的说。

  “咋了?”年青人把目光从焦黑的线头上移开,拿手机照着男人,一眼却看见了男人一毛不生的光滑头皮,还反映着手机射出的光亮。

  “膏……膏药……骨刺……他妈的。”男人抱怨着不争气的脚后跟,又将就着蹲了下去。

  “呃……没事儿吧您,要不我来?”年青人说道。

  “啊不,不用,”男人依旧是拧着眉头,呲着嘴唇,骂骂咧咧的说,“钳子给我……妈的,这膏药。”

  年青人赶忙把钳子递了过去,一边给男人打着光。

  男人接过钳子,不屑地笑了一声,动手剥着包裹着电线的绝缘皮,“嗬,这小东西……”

  脚下又传来一阵灼痛感,男人不得不往墙上靠了过去。剧烈的疼痛使蹲在狭小空间的男人的脸上挤出了汗水。他扑答着眼睛,继续和电线厮斗着。

  “我……嘶哈……我让你……”男人握着钳子,,厚实的手掌上列出一排横肉,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我让你。”

  汗水噗噗哒哒地落到地上,男人手中的焦黑的线头也变成了一截干净明亮的铜丝。

  “胶带!”男人说道,一边又换了个姿势——一只膝盖跪在地上,肩膀又靠着墙。

  年青人把胶带递了过去,一边打着光。

  “你知道电线为啥会烧坏吗?”男人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

  “啥?”显然,年青人没能听的清楚。

  “当时接线的时候都没弄结实,线松,一通电——一万瓦呀——一通电,一松,它就短路,短路,打火,它就烧了……嘶……”男人咬着牙说道,稍微扭了扭脚跟。

  “哦。”年青人还是没听清楚。

  男人捏着铜丝的一头,一边往蒸箱的通电用的螺丝上拧了几圈,“照着照着,我得给它弄结实咯。”

  年青人换了个位置继续打着光。

  “就这儿……”男人咬着牙,拧着眉头,太阳穴和脑门上的青筋一齐绷了起来,他一只手捏紧了电线与螺丝纠缠的地方,一只手开始往上边缠胶带,“我让你不结实……”

  男人的手指哆嗦着,看上去把吃奶时的力气都挤出来了;眉头依然是拧着,脑门上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蹦起来;宽阔多肉的脸上红彤彤的一片——活似一只剃了光头以后被激恼的公鸡一样。

  男人终于缠完了胶带,一只手扶着墙,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哆哆嗦嗦站了起来,对站在一旁的儿子说道:“去……把闸刀扳上。”

  年青人走到电闸箱前边,扳上了闸刀,厨房里骤然间灯火通明起来。

  “嗡……”这是蒸箱正常运作的声音。

  “嗨呀!”男人放下胶带,从墙根走了出来,笑着,眼睛里放着光。

  “我就说吧!是电线的事儿!”

  男人笑着,让年青人收拾了东西,自己去关了电闸。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厨房,来到院子里,大喊道:“喂!老婆!我修好了!”

  你看他神气的模样吧,像极了一个得了胜的将军,威风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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