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火锅星系边缘有一个空旷、冷寂的地方,在连续数百光年的空无一物之后,空间中出现了一系列整齐的结构——一个由上亿亿艘小型飞船组成的球面,它们就是传说中的天幕电视的屏幕。当然,相对这个巨大的空间而言,它们的出现几乎并没有改变什么,空间仍然几乎是空无一物。
越过球面,再向内5光年,是一颗暗红色的星球,与外界的冷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颗星球此刻正热闹非凡,成千上万的人们正在大街小巷狂热地庆祝、期待着那一刻,全球上亿双眼睛都在注视着总统府广场上的场景,在那儿,一位地球人正站在主席台前,盯着面前的一个按钮出神。
“如同大家所知的,属于我们的、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天幕电视就要开启了!”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从喇叭中传出,并瞬间传至了星球的每一个角落。主持人身材健硕,有着一幅标准的寂寞星人的外表,同时还有着祖传多年的主持演讲技巧,在场的以及正在观看直播的每一个人都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人人都为自己居然有幸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而激动得热泪盈眶。
“根据总统先生的旨意,为我们开启这一伟大时刻的,将是地球人程——小——星——先生!”主持人道。
广场上爆发出了一阵海啸般的欢呼,程小星抬头看着下面,只见无数双炽热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地球人万岁”、“地球人我爱你”、“地球人我要和你合体”等口号此起彼伏,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万众瞩目,但他只觉得肢体僵硬,大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分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抑或二者兼有。
“他的名字将载入寂寞星的史册,直至永远——”主持人继续说道,“现在,让我们一起倒计时,一起迎接这一刻的来临吧!”
程小星的脑海一片空白,他扭头看了看氨霞,后者正笑盈盈地看着他,这笑容总算让他找到了些许安慰。
“10、9、8、7……”倒计时的喊声如同海浪一般有节奏地响起。
程小星抬起头,看着天空。寂寞星没有太阳和月亮,是一个永夜之地,天上只有几颗零星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这让程小星不禁想起马戏团的帐篷,节目正式开始前灯光会熄灭几秒钟,整个帐篷中一片漆黑,只有帐篷顶上的帆布上有一些光亮通过小孔或缝隙透进来。
“5、4、3、2……”
程小星低下头,目光聚集在面前的红色按钮上。他曾设想过世上某处会不会存在一个这样的按钮,只要一按下去,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现在,寂寞星人似乎造出了这么一个按钮,他们相信,只要按下这个按钮,他们就不会再感到寂寞了。
“1……”程小星的手指放到了按钮上,寂寞星一百多万年的文明史,十万年的工程奇迹,以及上亿人的命运,现在全聚焦在这根纤纤食指上。
“0!启动——!”随着主持人震耳欲聋的喊声以及广场上排山倒海般的欢呼,程小星猛地按下了那个红色按钮。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也没有发生。
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广场上的人群依然热情高涨,大家都抬起头,看着深邃的夜空,程小星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抬起头,巴巴地看着天,等待着天幕电视被点亮的那一刻,据说那一刻到来时,整个寂寞星的天空都将播放电视节目,无论你在哪里,只要你在地表,只要你抬起头,无论往哪个方向看去,都能看到精彩的电视节目,寂寞星的夜空将永远精彩!
但是,夜空与一分钟前毫无差别,除了稀疏的星光外,什么也没有。
程小星紧张地低下头,瞥了一眼手中的卡片说明书,又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面前的按钮,然后趁没有人注意,再一次按下了那个按钮。
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再一次按下了那个按钮。
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程小星不安地望向一侧,巴什97C6和广场上的其他寂寞星人一样,陷入了癫狂状态,氨霞也一脸迷惑,嘟嘟教授则面带微笑,一副通晓一切的表情。
程小星弯下腰,从主席台上溜到一侧的嘉宾席旁,用手指捅了下嘟嘟教授,小声问道:“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我按下了那个按钮,但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是我操作得不对还是那东西坏了?”
嘟嘟教授笑了笑,抬起头,看着夜空,问道:“你希望发生什么?”
“不是应该马上播放电视节目么?”程小星道,“按他们的说法,整个夜空都会变成一块大电视屏幕,但现在好像什么变化也没有。”
“你知道他们的天幕电视离地面有多远么?”
“我想想,他们说直径有10光年,寂寞星正在球心,所以离地面有5光年?”
“那你还想看到啥?”
“我明白了!”一旁的氨霞突然道。
“究竟怎么回事?”程小星依然一脸迷茫。
“开机信号就算用量子通道实时传递给天幕电视,但电视画面只能以光的形式传递过来,光速可不是实时的,”氨霞道,“屏幕离地面5光年,所以电视画面要5年以后才能传到寂寞星,大家要5年以后才能看到电视节目!”
“啊……”程小星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明白过来。他不安地看了看周围狂热的寂寞星人,问道:“那,他们知道吗?”
嘟嘟教授四处张望了下,道:“应该知道吧。”
程小星随手抓住一位寂寞星人,问道:“电视节目什么时候可以看到?”
“5年以后啊!”那位寂寞星人道。
“那你们在做什么?”
“在狂欢庆祝啊!”
“啊,可是现在还什么也看不到呢!”
“没事,我们会狂欢到节目画面传到的时候!”
“你们准备连续狂欢5年?”
“也许会更久,比如直到时间的尽头,”那位寂寞星人道,“不然我们还能做啥呢?”说罢,那位寂寞星人没入人群,继续狂欢去了。
程小星转头看了看巴什97C6,后者和其他寂寞星人一样,正兴奋地蹦上蹦下。程小星正要喊他,却被嘟嘟教授拦住了。
“算了,随他们去吧。”嘟嘟教授道。
“可是,我想向他们打听一下车站在哪儿,”程小星道,“我还想搭车回地球呢!”
“放弃吧。”嘟嘟教授道。
“你说什么?”
嘟嘟教授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周围,道:“现在寂寞星上只有一种职业了,那就是狂欢者,即使你到了车站,也没有工作人员会为你开车了。”
“啊?狂欢者也能成为一种职业?”
“为什么不能?”嘟嘟教授道,“其实,他们或许真是宇宙中最聪明的一个种族。”
程小星四处望了下,道:“我看不出来。”
嘟嘟教授走到一个稍微空点的地方,从兜里掏出那张折成卡片的门,展开,一抖,虫洞门便又凭空出现在了地板上。
“我们走吧,得赶在大分裂之前走完灯神的迷宫。”嘟嘟教授道,说完,他推开虫洞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