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30天之十八:哥们

铁磨铁,磨得锋利;
朋友互相切磋,才智也变得敏锐。
-箴27:17

北大登山队可以说改变了我的一生。在《高处有世界》一书中有我写的一章,记载这一段经历。这篇文章我要专门感恩那些和我一起登过山的哥们。

周末郊外拉练

信任

北大登山队的选拔是非常严格的。每年年初都有两三百个像我这样一时冲动报名的,到学年结束的时候能够留下又被选中参加登山队的却非常少。

我那个时候不爱学习,基本也不参加本系的活动。几乎所有不上课的时间,我都和登山队那帮朋友泡在一起。在北大学生上自习、泡图书馆、谈恋爱的时候,我们在操场上像推石磨的驴一样一圈一圈地跑。在周末大家放松休息的时候,我们背上背包,倒一两个小时的班车,到北京郊外爬山,或者从北大跑到香山,然后比赛爬上香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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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大爬楼

虽然参加训练很多,但是我的体力和速度都一般。至于登山技术,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并不特别合格的我,后来居然幸运地被选入了1992年西藏念青唐古拉登山队!

1992年登山队到达成都

入选北大登山队是一件近乎神圣的事情,因为队友要把自己的生命交在你的手上。感恩储哥,曹峻,白土,李土,徐刚这些当时做决定的老队员们,对我这个菜鸟的信任。

生命

1992年的登山,我们分成了A组、B组和后勤组。A组是精英,是最强的阵容;B组是替补整容。我自然被分到了B组。我们的任务是保证A组中至少有一个人能够代表整个队伍登顶。

一天在修路的过程中,曹峻的墨镜掉了,得了雪盲,眼睛不断流泪,只能撤回大本营,这样我就进入了A组。A组有拉加和李土两个老队员,加上我和唐古拉。拉加是藏族人,爬个7000多米的山,对他来说就像爬个香山一样容易。李土是那一年的队长,91年登过慕士塔格峰,虽然没有登顶,已经很有经验。唐古拉是新队员,地理系得,是队中的技术骨干。剩下我一个充数的。

1992年修路的时候曹峻雪盲

成功登顶之后,我们四个人靠一根登山绳保护,像一根绳上的蚂蚱,走之字形路线下山。下了两三天的新雪很松软,踩下去就是一个大坑,增加了我们行走的困难。七八个小时之后,我们已经可以看见二号营地的帐篷。突然,我们四个人就如一块地毯一样,飞速往下滑落。这一切发生如此之突然,我们本能地用上了平时训练过的自救措施,试图用雪镐来制止滑落。但是下滑的速度很快,这块载人地毯,从二号营地旁边划过,直接掉下了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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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唐古拉往上攀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们陆续醒了过来。李土和古拉没有外伤,但是哼哼着说自己的肋骨断了几根。拉加的头部破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我的状况很惨。眼镜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长长的高山靴和袜子居然都甩掉了。左边的嘴角破了一道口子,脸上到处都是鲜血,看起来一定很狰狞恐怖。李土和古拉挣扎着找到了我们的背包,架起帐篷,把我拖进去。这一晚,我昏迷地躺在他们的腿上,听着外面的风声和冰川流水的声音。他们不时地看看我,检查我是不是还活着。

雪山雄鹰 - 拉加
1992年下山后游览布达拉宫

在我第一次濒死的经历里,我不害怕也不孤单,因为有他们陪伴着我。感恩拉加,李土,古拉,在7000米的高处,牵着我的手走过死荫的幽谷。

领导

从西藏回来,我们开始了1993年攀登新疆慕士塔格峰的准备工作。而我则被任命为新一年的山鹰社社长。作为社长,我最重要的工作之一是找到赞助商。

1993年慕士塔格峰

1992年的时候,我就参加过拉赞助的活动。那时候白土是外联部部长,我经常跟着他,背着个破包,打印几十份登山计划,倒几次公共汽车,到朝阳区的商务区,挨个访问每个楼层的公司。有些公司不让进门,有些公司很客气地让我们把计划留下来。有人跟我们聊几句就让我们很高兴了。这种毫无头绪地拉赞助的方法当然成效不大,但却把我的厚脸皮培养出来了。

1993年我们继续这样地毯式的拜访。在经历了无数次拒绝之后,突然之间,一个叫营多方便面的台湾老板对我们发生了兴趣。那个时候,营多刚刚进入北京市场,这个聪明的老板可能觉得我们能够帮助他打开北京的市场。1993年登山预算是5万人民币。他答应赞助我们,但不是现金,而是7万包方便面,每包7毛钱,如果把这些方便面都卖掉,我们就能攒够登山的经费。

1993年登山队以营多方便面冠名

我发动了山鹰社的全体成员,在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里排班踩着自行车、三轮车,带着一箱箱方便面在北京街头售卖。为了能够很快变现,我们只能按照批发价销售,每包只能卖5角钱左右。在大家的努力下,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居然也卖了两三万包方便面,虽然不够预算的金额,收紧腰包大概也能凑合。

1993年攀登慕士塔格峰非常成功。我们全队13个队员,除了在大本营留守的3个队员之外,A组和B组总共10个队员登上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从7000米到7500米,北大登山队又刷新了自己创造的大学生和民间登山的记录。我们10个队员也因此全部获得国家一级登山运动员的称号。

登上7546米的新疆慕士塔格峰
下山后在牧民家作客

带领一个团队,为实现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这是一个锻炼领导力的最好机会。感恩登山队的老队员们给了我这个机会,在特定的时候把我推上了一个重要的岗位。

友情

在北大登山队的几年,我和很多同学队友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储哥是我们当中的作家,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需要一个他这样闯过江湖的老大来撑门面。1992年我们从成都到拉萨,为了节省一些行李托运费用,储哥要我去给一个机场员工送几条红塔山,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行贿”。

储哥是我们的依靠

雷老板,生理年龄比我们大,心理年龄却比我们小,是我们当中的老顽童,跟他在一起有没完没了的快乐。也是因为他当年管理物理系的机房,我们可以偷偷地跑进机房,在里面打印登山计划、玩打坦克的游戏,我唯一的玩游戏的经历就是在那个时候。

高豫功是北大老师参加过91年的登山。高嫂子的厨艺那是一流的,当年我们经常去他们家吃饭。

去高老师和嫂子家吃饭

曹峻现在是国内鼎鼎大名的户外运动领军人物,当年是登山队的技术专家,教会我各种攀岩、攀冰和登山的技巧。他性格沉静,话不多,天生给人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他和太太任姐后来跟我们在清华东门作邻居,我们经常去他们家蹭湖南菜吃。

1994年攀登下山和曹峻、笨笨一起吃饭

白土活泼开朗,是天生的外交家和销售员,为人豪爽大方。他教我如何去拉赞助、如何面对拒绝,又带领我进入宝洁公司销售部。

销售奇才白土

李土虽然是物理系的,却经常陷入沉思之中,又善辩,倒像是哲学系的,他是我之前的队长,手把手教我如何担起队长的重任。

徐纲是物理系的另一个牛人,感觉他聪明得不行,从不讲究穿着。我们摔下悬崖的第二天,他第一个从大本营上来接应我们,给我们送来食物和大家的问候。

跟我同一级的朋友中,除女生之外,最活跃的有唐古拉、叶子、春子和笨笨。我们五个人并称“九〇五杰”。唐古拉虽然第一次没有登顶,却是队里的技术骨干,技术、经验和体力都是顶呱呱。后来他登过几座八千米的山峰,是登山队的传奇。叶子和春子都是计算机系的,两个人的体力和意志力都很强,是1993年登山的绝对主力。叶子是一个非常纯洁的人,跟女生关系很好。春子很认真,责任心很强,后来成了登山队长。笨笨也是湖南人,能吃会干活,是一个管家式的人才,对朋友非常忠实,队内队外都是我的好伙伴。

1993年去新疆的铁路被洪水冲断,苦中作乐

这些哥们,还有很多没有提到的,让我的北大生活多了很多色彩。感恩他们的友情陪伴,成了我的良师益友,帮助我成为今天的我。

我在自卑的时候进入北大登山队,四年的登山经历让我成长为一个自信,成熟的男人。我面对自己的缺陷和不足的时候可以坦然处之。我也明白了,如果我付出努力,我可以像攀登7000米高的山峰一样,成就很多人不能成就的事情。作队长,拉赞助的经历培养了我的领导力、服务精神、销售能力和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和登山队朋友们的友情,让我珍惜生命,重视和人之间的关系。

1994年在长江源头和战士们合影

山鹰精神已经成了我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感恩那些跟我一起登过山的哥们,我更要把这种精神传递给我的下一代,传递给我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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