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平原 (2)一一 六月晨曲(外一章)

   

      按:又到麦收时节。如今过麦,都用大型收割机,往地头一站,开个带斗车装麦粒、拉麦粒就行,快得很。小时候过麦可不是这样。那时,天麻麻亮就被大人喊起,揉着惺忪的眼睛往地里割麦子,一家人一早上也就一亩多地,割完后还要敛铺子,放草腰(草绳),装车,往麦场拉;之后就是晒场,翻场,轧场,一头老牛拉着石磙子一圈一圈地转,一轧就是一晌;之后就是起场,堆麦秸,扬场,打潲,最后才能把麦子装袋,运回家。真是要经七十二遍手,一遍也不能少。家里几亩地,过麦得七八天时间,真是累死人。要是遭天,起一阵大风,来一片乌云,打几声雷,凉凉的雨点啪啪砸下来,正在晒场、打场的,大喊大叫,手忙脚乱,惊慌失措,赶紧把麦子堆起来,紧张的如同打仗一样。过完麦,腰酸腿疼背脱皮,往床上一躺起不来。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村里用上了小型收割机,割麦子快多了,村里人看着收割机过去,麦子割下一片,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当时,写了篇散文,现贴在这里。

      “蓬! 蓬! 蓬! — ”

      一阵马达声回荡在六月靛青色的黎明,静谧的麦田,响亮而浑厚,欢愉而亢奋,象进军的鸣鼓,奔跑的脚步,象一支标出加强音的晨曲!

      一个腰杆笔直的农民驾驶着崭新的收割机,在平阔的麦田驶来驶去,麦浪向他扑来,涌进机身,飞涛般从齿轮和刀片间穿过,瀑布一样倾斜而下,溅起沙沙的音乐和丝丝缕缕的麦香……大片大片的麦子倒下了,排成一列列整齐的长队,宛如一组组舒展的旋律,一条金色的航线。

      这闪电般的速度,这古老的小村庄从未目睹过的壮观场面,如一阵飓风掀起了他被压抑多年喜悦的潜流,撞击着心的堤岸,淹没了痛苦的追思。从此,他告别了世世代代陈陈相因的农具,拿被岁月磨成钩月,被汗水淬亮的镰刀,结束了祖祖辈辈重复一个姿势,脊梁弯成佝偻的磨刀石的历史。他要把那一串串沉重而疲惫的日子拧干,重新蘸着绚丽的朝霞,谱上心潮的涛声,写成一首明朗而流畅的抒情诗!

      …… 此刻,新的一天,新的希望,正在他更加激越的马达声中,昂扬地升起。

    芒种之夜

      月神升起深蓝色的天庭,低眉含首,深情地凝望着芒种之夜的乡野。

    缓缓起伏的麦子在眼前拉开,象一片闪着微光的静海;一些麦田高高堆起的麦个,就是这海中的礁石了。沙沙的涛韵托起弥漫的麦香,是去抚慰农人那一个个丰收的梦吗?

    田间小路上移动着一辆小山似的拉麦车,毛驴发出粗重的湿漉漉的气息,赶车人偶尔的一声吆喝透出几丝沙哑几分喜悦。

    河边的麦场,两三把闪亮的铁叉翻动着光滑的麦秸,石磙蹲在一旁灼热地喘息……

    这些,月亮都看见,听见了,然后,她将更多清凉的爱和晶莹的祝福洒向人间。

      发表于1992年7月25日《邢台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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