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日光灯就是这么回事,亮白白的,不太刺眼,在黑暗的环境里带给我们渴求的光明,却又没有身体所需的温度,只是白,冷淡的白。
这让我想起了那如同地下室的进货场,我曾随妈妈来过一次涪陵,她跑去合资广场,那里算是许多小商家都会去的进货场,但进货场的环境纷杂暗淡,仅仅五楼以上的建筑能接受阳光的滋润,而以下的,便像蜷缩角落的青苔,他们不需要阳光,也总有人往那跑。
那一次妈妈带着我去了那个地方,不介怀的说,那时我从未想象过有这么一群人,按理讲,多少为生计所迫的工作我也见过,而住在农村的爷爷,他的活计绝不会比这些人轻松,但烈日晒出的汗水,暴雨下的菜藤,这些景象无处不散发着自然的气息,以至于辛勤劳动后,也能舒展腰身,感叹下大好河山。
但那里不同,明明很暗淡的环境,我却想用惨白来形容,每一人的脸色都是惨白的,或者枯败的——不见阳光的缘故?这里环境复杂,整洁干净与这里毫无关联,即使与这个词最远的近义词也挨不到边,所以见不到任何笑容也成理所当然的事了。
我感受到了严肃的气氛,也不算严肃,用更确切点的话说,就像衰老到即将死亡的老头子手里紧捏着的那一卷殆烬的纸烟,灰青色的气息不断缠绕着这里,以至于好像只要开口就会被什么堵住喉咙。
妈妈来这有事要办,她在我初中所在的地方开了家不大的商店,正要进货,所以踩着紧迫的步伐寻找着目标,但妈妈向来不烦我,即使我帮不上多少忙,或者更是帮倒忙,她也愿带我在身边。
我问:“他们为什么不笑呢?”
“忙着呢。”
“这里这么暗,像地下室一样真的能习惯吗?”
“为了赚钱啊。”
等到所有一切景象从淡白的灯光下消失后,我从书中抬起了头,看向正盘腿坐着看书的许清,她显然是第一次在地板上坐这么长时间,想必此刻正感受着不适应的僵硬和冰凉,以至于不断的扭捏着身体,但还是紧紧将视线投向书本。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有些东西是无所谓的,像这夜晚里,但在日光灯下的青年馆,便无所谓黑暗了,总是白天,只有下班才算夜晚。
而合资广场里仿若墙角青苔般存活着的人们,也就无所谓白日了,对于他们,赚了钱就是白日,也无所谓快乐了,只要有人来继续进货就算作快乐好了。
我将这本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合上,我也无所谓抑郁了,他人活着并不需要别人肆意评论,又有何资格呢。
于是我很快将这本书所写的内容忘却,所耗费的时间短暂到我一度以为我从未读过此书,但心里却时不时冒出这样一段内容:“胆小鬼什么都怕,即使触碰棉花也会受伤……”是的,褪色的记忆能够退出脑内,但当时的情绪却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被重新拾起,即这本书我还是无法忘记。
广播传出一条信息,新华书店即将关门,通知着还逗留于此的人赶紧回家,我碰了下许清的手臂,她才恍然地从小说的世界里弹出来,但还处于在两个世界快速交替而回荡的迷茫中,我拿出手机瞧着,说:“已经八点二十七了,这里要关店了。”
她呆呆的点着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小说,不舍的抚摸了下封面。
“走吧,下次再来看就行了,我推荐的东野圭吾写的不错吧?”
“还行。”
出了青年馆,一阵凉风吹过,某个被扔弃的瓶子悄悄地借此滚动着,逃避着夜晚里背着麻袋拾荒的人。我和许清仔细研究着公交站牌,终于确定了需要搭乘的公交车,去往高笋塘的路上,竟意外的有好几辆车,什么104,101……由此见得在这个夜晚我们还是不会被丢弃在风中的。
不一会车来了,许清松开抱着的双臂,伸出右手里捏着的学生卡在感应器上嘀的一声刷响,我紧跟其后,投了一元,车上没坐多少人,仍为我们留着两个互相倚靠的座椅,坐下后,许清还在回味着此前书中所在的世界,而我却迫不及待的重新获得这个世界的实感,于是和她交谈起来。
“怎么样,还在思考什么?”
“石神是怎么办到的啊?”许清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巴,沉吟着说,“应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那个母亲才对,他是怎么办到的?等等,你别给我剧透!”
“东野圭吾这个作者很有意思,”我想起了他所写的《恶意》,然后说,“他里面写的作案手段全都符合凶手的特质,你看到那一段刑警去学校询问石神的地方了吗?”
“看到了。”
“石神说着,他出的数学题并不难,只是简单的利用了人的盲点,只要换个角度看,就能发现原因。”
“是吗……”许清还是疑惑着,看着她蹙着的眉头,我不由轻松的笑了笑,人的快乐不就来自于欣赏美丽的事物或可爱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