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家二

终于开始登机了,我注意到航空发动机上有两个R的图标,那是罗尔斯·罗伊斯公司的标志,我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是劳斯莱斯。前面,空姐在舱门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对我说了声你好,她的视线在从我身上几乎是一闪而过,接着去迎接下一位。空姐的笑总是看起来不那么真诚,我不太习惯。

我的位置靠近窗户,放好了行李,我就坐了下来。空调还没有开,有些密闭的空间里人越来越多,我感觉有点闷,脱下了外套。新月说我穿西服看上去很有魅力,我母亲也这么说,她们两之间的关系十分融洽,而且很多时候她们的观点惊奇地相同,作为一名文科出身的男生,我自己为已经很懂女人了,和新月在一起以后才发现还有很多低估了女性的复杂性。但说老实话,我自己不太喜欢穿西服,因为穿上西服就像是在向周围传达一个鲜明的信号:严肃,或者在办正事,别打扰。我喜欢穿衬衫,衬衫很休闲,不那么呆板,重要的是,也不需要隔段时间就去给干洗店送钱。

我外公那件衬衫估计得穿了快三十年了,衣服背面上“小平,你好”几个字还依稀可见,开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不换,我也想过去告诉我母亲或者我小姨,让她们给我外公换一件新的。没必要,我后来想通了。一方面是因为我外公和外婆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苦日子,他们懂得好日子来之不易,生活上比我还节俭,他们舍不得花这笔钱。另一方面,我外公情感上放不下。高中的时候我们邻居王婆婆家陪伴了我四五年牧羊犬死了,我还难受了好一阵子。你要我外公把陪伴他在土地上辛劳了大半辈子的东西丢下,是我也狠不下这心。户外的阳关已经越来越暗,航站楼前的路灯早早地被打开,滑行道上一整天都亮着的导航灯,由于天色的变化,显得更加耀眼,发动机的嗡嗡响起,并且逐渐加快,声音不断增大,起航了。

导航灯从眼前飞逝而过,渐渐成了一条光带,越来越响的嗡嗡声分外熟悉,我过去也曾想象乘着过这声响飞翔。我们家当时还住在山脚的老房子,怎么玩也玩不够的暑假就快结束了,夕阳的一小半边脸都藏了起来,在直愣愣的田塍(cheng)上,和曲曲折折的山间小径上,我手里拿着一副游戏王牌组刚从我二婆家的回来,我的堂兄堂弟都住那。堰塘边凉风习习,白桦树的叶子沙沙作响(许多年后,我们那边被统建,老高的白桦树都被伐了,我想念他们),浅黄色的湖面泛起大范围的涟漪,长着红头的芦苇摇摇欲坠,有点像不倒翁。堰塘里老是在冒泡,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鱼,我堂哥曾经告诉我堰塘里冒泡泡的不只有鱼,还有泥鳅,黄鳝和水中的氧气。可是水里面为什么么会有氧气呢,初中时候生物老师给我们讲了氧气的分布,我才真正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我玩游戏王在我们那边是出了名的厉害,到现在我也没有告诉过我的玩伴们,我的那些稀有卡都是和我们小学旁边的学前班的小朋友换的。他们那里经常有很多市面上没有的稀有卡,我拿个类似于十星级翼神龙的卡就可以换到了。

       我父亲不太乐意我玩游戏王,由于我成绩一直比较好,他一般对我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有几次我玩得太厉害了,他就把我的卡撕成两半,他撕一次,我就要哭一次。因为他每次都只撕成两半,每次哭完了,我就登等晚上他和我妈上二楼休息以后,悄悄地把垃圾堆里撕碎了的卡捡回来,这种卡用透明胶粘起来还能再用,我家里现在都还留了一些,新月好几次清理废旧,我都没舍得扔掉它们。

我快到我家房子背面时,发现窗户里厨房那间屋子的橘黄色灯光,我立马就蹲下躲在菜地里,我清晰地看到我的父亲一只手掀起了黑色的铁锅锅盖……

我突然感到内心无比的痛楚,就像胸口有个能聚集起所有苦痛的洞,我想不下去了,舱外的风景已经看不清,视线被泪水完全模糊了。新月,我好累啊……母亲,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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