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1932年出版由叶圣陶主文、丰子恺插画的《开明国语课本》重印以后竟然抢购一空,价格在淘宝网上被炒高数倍,从一个方面反映出人们对当下教育的看法——至少是不怎么满意。这里就说说古代的小孩如何读书的——以清代为主,方便大家与现在小孩的教育有个比较,看看到底我们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也算是所谓的“鉴古知今”。
按《礼记》要求,儿童十岁开始拜师求学,先秦时拜见老师用一束干肉作为拜师礼物,这就是大伙熟知的“束脩”;据汉代的《说文解字》的记载,小孩上学提前到了八岁,再后来提前到了五六岁。当然拜师礼物也不见得就是非干肉不可,但是拜师需要“拜师仪式”这个规则一直延续下来,只不过繁简有所差异。小孩的第一个老师因为是启蒙老师,所以习惯上称为蒙师——大伙切不可闹笑话理解成专门蒙人的老师,礼节根据家庭条件不同隆重程度也不同,但都比较重视。
拜见蒙师的仪式也叫发蒙礼,最简单的就是家长领着小孩去私塾让先生看看,只要不太笨先生就收下了,然后拜塾馆的孔子像,接着要小孩给先生磕头,先生答礼后就算是礼成了,最后由先生讲解塾馆的规矩。刘禺生先生记载晚清时期的比就较复杂了,儿童五六岁时就由家里请来先生,同时准备好酒席红包,在桌上放置好朱笔请先生点破童蒙:首先先生打开《论语》,用朱笔点读首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先生念学生跟着读——这叫做“开蒙”;读完以后全家行礼谢先生,这意味着蒙童就正式开始了读书生涯。
按照王炜民先生的记录江浙一带的发蒙礼更为隆重:要择吉日,发蒙学童的外婆家里送来发菜、汤圆、猪肝、鲤鱼等十味菜,分盛十碗称为“十魁”,由蒙师的学生和蒙童一起分食;吃完以后,蒙童给蒙师行跪拜礼,然后由蒙师手把手教蒙童在纸上描“上大人”三个字;写完以后蒙师在这三个字上加圈,蒙童再次行跪拜礼,然后呈上拜师礼物,这就算是开蒙了;蒙童行拜师礼后还要在家长的带领下拜见亲戚长辈,亲戚们会给“发蒙钱”当贺礼,然后把外婆家送的状元片什么的分给同学吃,发蒙仪式差不多算是结束。
不管怎么变化,拜师行礼是必须的,而蒙师的地位也由此确定——哪怕你以后中了状元当了宰相,见了蒙师也要毕恭毕敬的行礼。无论是简单还是复杂的发蒙礼都在暗示小孩子:念了书,以后你就被仪式所体现的“礼”所约束——这种约束不是法律上的约束,但比法律的约束要严厉得多。这种做法所体现尊师重道的思想和现在某些认为“教育就是花钱购买服务”的观点显然是大相径庭。
有钱人会在家里设馆请先生教小孩子,一般人家的小孩只能去私塾念书。小孩最初念书的过程都差不多,也就是先是能识字,先生教授的无非就是《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等杂书再加一点四书的内容,然后学学写楷书什么的,这个阶段也学不了什么高深的东西,所谓的“天地玄黄叫一年”说的就是蒙馆里的这种状况。学习了这些东西花上一两年也就差不多了,基本上日常生活用字,写写自己的名字记记账本什么的问题都不大,一般人家如果没有更高的要求,学业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是如果有更高的要求,比如要去考科举,那么蒙馆里教授的这些东西就远远不够了,小孩就需要到更高级一些的经馆里去学习——这个也不一定,有些先生的水平高,从识字一直教到完篇都没有问题。而有应考要求的家馆则会请有功名的人来教授,这位先生最起码也要有个秀才文凭。教授的内容也从《三字经》《千字文》深入到了四书——也就是大伙熟悉的《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这些书读完以后就是《诗经》、《礼记》之类比较高深的五经。做诗则是从《唐诗三百首》读起,当然打基础的对对子也少不了,基础课程就是大伙耳熟能详的“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写字更是不敢马虎,因为参加考试卷面很重要。尤其是是道光年间考官考察卷面,苛刻到了看字不看文章的程度,你的文章再好字不好看也不会被录取。学生写好的字要交给先生批阅,先生会在写得好的字上画圈,差的字上画叉,批阅以后的字篇会让学生带回家给父母看有没有进步,也算是一个监督。
念书的流程一般是先生念一句学生跟着读一句,根据学生情况教过几句后先生觉得差不多了在书上做个记号——这个叫做“点书”,就让学生下去自己大声朗读,换下一个学生接着跟读,整个过程是不做讲解的。每天点书之前,学生要把前一天点书的内容读给先生听,这个叫做“还书”。先生点书的同时还会指定学生温习几页老书——也就是以前教过的课文,还书的时候就要背出来算过关,背不出来就挨罚。所有的书最高要求都只有一个:倒背如流,能不能理解那是另外一回事,即便是皇子皇孙念书也是这种教法。鲁迅写三味书屋里的小孩念书不分句读念“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都不带歇气的,描述的很有现场感。这种教法对先生而言也是体力劳动,所以教小孩子另外一种称谓是“舌耕”。
等到学生们把一本书都背得滚瓜烂熟了,先生才开始一字一句的开始讲解其中的含义,这个叫做“开讲”,而学生们往往也是这个时候才豁然开朗了解所诵读文章的意义。如果有幸遇到一个饱学之士再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加上点历史八卦的作料,这课上得可就很有意思了。这种一开始不要求理解就背诵的教法,按照邓云乡先生的观点就是充分利用了小孩子机械记忆力好的特点,而且大声诵读的过程也掌握了文章的节奏韵律,对学生以后用汉语写文章很有好处;现在的语文就有点舍本逐末的意味:老师讲得太多,学生读的太少,结果学生学了十来年的语文写出来的东西还是惨不忍睹,也就有了“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这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