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随笔（三）：艾滋病患者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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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刺患者，是耳鼻喉科医生绕不开的话题，也是耳鼻喉科医生老生常谈的话题，尤其值班耳鼻喉科医生，简直是家常便饭，在南方地区更加明显。一个晚上夜班（晚上五点半至第二天早上八点），没有接诊过二十个以上鱼刺患者，你就别想能够逃过，半夜三更吃完宵夜唱完歌，应该是凌晨三点钟了，经常有云里雾里的“社会人”患者前来解决鱼骨鲠喉之苦。动作稍慢或稍有不慎，患者就会理直气壮地说：值班嘛，就理所当然不能睡觉。一个夜班上连续重复一样的病情，千篇一律的解释，千变万化的不同患者的反应。因为咽喉部是屈膝形状，并不能肉眼完全暴露看到，患者咽喉敏感度不一样，鱼刺鲠喉深浅不一，加上技术设备的原因，并没有办法给每个患者都在急诊时间能全部解决。这样的情况无论在哪个级别的医院，都会存在的事实，这其中有上面说过病情因素，也有技术设备等可能。有些需要进一步检查，有些需要手术解决，都不是危言耸听的事情。这个过程中，有患者会理解，接受医生建议，有患者抱着来了就必须给他解决问题的态度，加上他认为不过是一根鱼刺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医生为什么拿不出来！这些鱼刺患者，大不了吵吵闹闹罢了，最多不过是打电话投诉一番，解了他“心头之恨”。

然而，有些特殊的鱼刺患者，给人毛骨悚然之感。下面将要说到的病情，并不存在歧视患者之意，更不是歪曲事实胡编乱造，当然更加不是为了博眼球而捏造事实。我从来没有认为我能称得上天使，接受“医生”这样职业称呼才是心安理得，因为我自己觉得我的境界远远还没有达到天使之高，那样的称呼我认为是对我职业道德绑架罢了。然而，我和在这个行业里绝大多数同行一样，虽然不敢接受天使美誉，但是恪守职业操守是基本的底线——尽力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给患者解决问题。这是行业里必须遵守的底线。都说医院里的患者也是有江湖的，但还是我相信我所碰到的这个患者是绝对的小概率事件。

下午将要下班时候，来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阿姨。一头短发油光可鉴，消瘦黝黑的脸上，透露出一股干练气息，稍微凹陷的双眼，似乎寒光十足，一看就知道非等闲之辈。都说虎父无犬子，眼前的这位老阿姨，身后的女儿一进诊室就立刻不由分说命令我“她卡了一根鱼刺，你给我取出来。”当我要输入名字时候，发现登记患者是男性，面前的患者是个女性，对于男女性别错误的事情，我们是不能进行下一步医疗行为的。这是原则问题！

“你的信息不对，麻烦你去改一下。”

“我已经交钱挂号了，为什么不可以？”老阿姨女儿勃然大怒。

“因为你挂号是男性，而现在眼前是一位女性患者，是一个明显的信息错误，和交钱与否无关。如果不更改信息，假如进一步其他影像检查，医生也会拒绝给性别错误的患者做检查。这是原则，不是为难你。”

“我本来打算用我爸爸名字给她挂号而已！”

“男女不对，这个行不通的！你爸爸有报销吗？”

“……”

“既然没有报销，何必呢？”我内心纳闷。

患者最后还是没有发现咽喉部有鱼刺，只能进一步影像科检查，原来是食道异物。这样的病情，在我们这里只能住院手术室全麻下食道镜检查联合食道异物取出术。我也告诉他们其他医院可能胃镜就可以取出来，而者不需要住院。患者及其家属并没有去其他医院尝试其他做法的念头。我只好安排住院及进行急诊手术的相关行为。

“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又来了两个中年男性，黑瘦模样，语气硬得让人一时无法表达出感受。

“检查没有问题就可以立即急诊手术。”

“指哪些问题？”咄咄逼人。

“比如检验报告结果异常之类的……”

“……”一阵的沉默。

我当时所说检查结果异常，并没有暗指后面的结果，只是以为年纪大了血糖之类高，暂时做不了手术罢了，很多事情还是超乎常人想象。假如之前医院不出新规定，术前必须急查艾滋病病毒抗体，也许我们糊里糊涂地就像平常一样手术了！

两个小时过后，急查艾滋病病毒抗体结果出来，可疑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医生办公室里，我强装镇定自若“你妈妈检查结果有问题，我已请示上级医生，这类手术按照诊疗规定要到市第八人民医院传染病医院去治疗。”

“好的！”家属异常平静地回答。

我原来以为会被他们暴打一顿，至少也会大骂一通，之后还会冠上见死不救的帽子，以及不配白衣天使的辱骂等等。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似乎他们早已经预料到事情的结果。退费出院，手续办理得异常平静，没有一句怨言，家属一个个低头快速进入电梯离去。

第二天，按照工作规程，我必须要打电话告知患者及其家人，要求他们进一步到上级医院检查确诊艾滋病病情。因为之前接诊时候领受过他们一家人的“待遇”，担心电话里会迎来一番谩骂之类，我想了很多开头语，最终以询问鱼骨病情开始，之后转入正题。对方只是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匆匆挂了电话，没有疑问，更没有惊讶，异常平静。

我似乎恍然大悟，从门诊用别人的名字挂号起，只有我一个人一直蒙在鼓里罢了！事后反复查看了我的双手，幸好没有皮肤破损——因为间接喉镜检查有接触唾液的风险，不过，经唾液传播艾滋病病毒机会基本上是零。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