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天堂

故事是从一辆南下的火车上开始的,我坐在一个本来不存在的座位上。我发现原来全中国的火车上都在卖皮带。说我的座位不存在是因为我的车票是十一号,而在我仔细找了好几遍以后终于确认这列火车的座位居然是从十二号开始的,于是我先在十二号位上坐了下来。等列车员过来的时候我问:“为什么这个车没有十一号?”

木棉天堂_第1张图片

“因为座位号是从后往前贴的,贴到这里就是十二号。”

“那我是十一号,应该坐哪里?”

“我们在下一节车厢的一号二号给您留了位子,不过您要是想坐这里也可以。”列车员和善地说。

我也懒得折腾,就坐在这里塞上耳机开始听音乐,幸运的是整个旅途并没有人来跟我要座位。

我需要在一个叫云城的地方倒车,像中国所有中小城市的火车站一样,我一站在出站口就冲过来五六个举着牌子大妈关切地问我“小哥,住店不?”我一一摆手突出重围,然后拐进旁边的面馆要了一碗拉面。七个多小时的硬座折磨得我头昏脑胀,饥肠辘辘。在填饱了肚子以后,我打算先沿着街道转转,反正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我扣好外衣的扣子看一眼手表,居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江南小城微凉的夜风让我清醒了一些,街道上空无一人,我看见一只大老鼠窜到了垃圾桶后面。有一条不知名的河流贯穿这座小镇,可能是秦淮河的一条支流,我就沿着河向前走,大概走了有三四条街,除了那些破败的旅社,我终于看到了一家依然灯火通明的洗浴中心。“娇芘休闲会馆”我抬头看着牌子心想:“一看名字就是个正经洗浴中心。”今天实在太累不想再走了,就在这好好洗个澡住一晚吧。“反正我是个正经人不管去哪都正经。”我心里想着推门走了进去。

我发现不管多小的城市都会有那么几个豪华的洗浴中心,而且就算再豪华的洗浴中心如果只是洗澡的话也不会太贵。这个时间洗浴中心里已经没有散客了,买套票的客人也差不多都休息了,我心满意足地在空无一人的水池中泡了个澡以后感觉浑身都松弛了下来,只要再睡上一觉就可以满血复活了。我开了一个单人间然后拎着行李走到二楼。把行李扔到床上就进了卫生间,当我出来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屋子里居然多了一个女人?还正在脱衣服?她手脚麻利到我还没来得及制止就已经脱完了。她看起来和我年纪应该差不多,或者更小一点,脸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雀斑,她明显不是很会化妆,但年轻的肉体总是美好的。我故作镇定地问她:“你是谁?”

“我是姗姗。”她说。

你叫什么不好非要叫姗姗,我心想,反正又不会是真名,而她们的假名又都差不多。“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问她。

“先生您门没关严。”她说。

我操,我居然会犯这种错误,这下我想假装正经人人家也不会相信了,况且我诚实的二弟早就替我坦白了。“你们这是怎么收费的?”我问到。

“全套八百,半套五百。”她说。

“为什么这么贵?”

“我们这可是正经洗浴中心,当然会贵一点。”

“那全套和半套有什么区别?半套难道是打一半就走人?”

“当然不是,只是半套的花样少一些。”

这是我旅程的第一站,我实在不想为我的伟大事业写下这样一个开端。

她见我犹豫便接着说:“先生您放心,我们这里是云城最大的洗浴中心,虽然贵一点但服务绝对周到啊。”

“我又没说要,你干嘛一进门就脱衣服。”

“老板说,这叫营销策略,而且一般的嫖客即使本来没这个想法见到这阵仗也会克制不住的。”

你们老板没有提过一般的嫖客都不喜欢被称作嫖客吗?我心想“那假如客人还是不为所动怎么办?”我又问到。

“那样的话你还是要付一百块,因为我已经脱了。”

我心里一惊,妈的居然如此直白地强买强卖!“你们老板不怕这样恶名传出去吗?以后还哪有人敢来。”

“我们这个策略并不是对所有的客人都用的,像您这样的一看就是外地人反正以后又不会再来,老板说一定要榨干你们这些外地人的油水。”

“张嘴闭嘴你们老板你们老板,你是不是喜欢你们老板啊。”

她低着头有点羞涩地点头“嗯”了一声。

果然干这行的妹子通常都喜欢她们的老板。“你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讹人不怕我报警吗?”

“先生我劝你最好还是别,毕竟能在这种小地方开这么大的洗浴中心的人都是有些背景的,你一个外地人最好还是按我们的规矩来,反正你都看了,也不算亏你说对吧。”

我竟无言以对,妈的她说的居然很有道理。“那这样吧我给你一百你帮我撸出来,反正你又不少啥。”

她想了想说:“你给我二百我帮你口出来。”

“成交。”

我第二天睁开眼睛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确切的说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二天了。距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两天,我收拾好行李打算出去找一间便宜些的旅馆,虽然昨天在这里休息一晚的确是帮我扫除了旅程的疲惫,但是按那个小姐的说法要榨干我们这些外地人,她们今晚再给我来这么一手我的钱包可就吃不消了。

走在街上我发现中国的中小城市其实都差不多,路边杂乱堆放的自行车,横冲直撞的美团骑手,而南方小镇特有的则是那些支出窗外的晾衣架。我掏出手机刷了一遍qq和微信,无消息。我一直想树立一个风尘仆仆,身不由己的事业型男人的形象。因为成功男人白天瞎鸡巴忙晚上瞎鸡巴忙,失败男人白天没啥鸟事晚上没啥鸟事。我讨厌无所事事所以我想做成功男人。这次出来我除了父母没有告诉任何人,为的就是等他们发现我不见了的时候,我可以潇洒地说:“哦,我有点事情,需要离开一段时间。”然而我现在走了三天了,并没有哥们找我,也并没有女孩子在等我,这他妈就很尴尬。

大概走了一个小时我进入了一片杂乱的街区,但是杂乱换个角度说就是方便,左手边是一排水果生鲜的集市,商铺的门口晾晒着风干肠,盆子里面躺着刚死掉的鱼。右侧有包子铺,小超市,日用百货,好在是还有一家烤串店。在我看来无论什么川菜,粤菜,鲁菜,烤串才是全国通吃的美食。再往里走果然有三两家宾馆,还有网吧和台球厅,我猜这附近应该有一所中学。我选了一家叫苏杨宾馆,通常这种非连锁的小宾馆都不会贵。比如我开的这间单人间才65块钱一晚。我的旅行观是吃饭只要吃饱就行,但是住店一定要休息好,如今经济拮据就只能一切从简。幸运的是这个房间还不错,居然还有窗户,从窗户向外看去我住的地方应该还是比较偏僻,周围都是一般高的矮楼,稍远一点的地方有六七座高层建筑鹤立鸡群。我的房间是8302,实际上就是302,我出门在外对于住店还有一个近乎偏执的要求,那就是一定要有电视,甚至wi-fi都可以没有但是一定要有电视。有时候遇上有的小旅店电视不能看都会搞得我十分郁闷。我打开电视,屏幕上跳动了五秒钟的雪花点以后终于出现了图像。我舒了一口气,把禁止吸烟标语下面的烟灰缸拿过来放到床头的小方桌上。看电视是人类最不用动脑子的消磨时间的方式,因为就算玩手机或者上网你也要思考看点什么搜点什么,而电视就不用,即使没有任何一个你想看的节目那就无休止地调台好了。而且电视还可以给屋子增加一些生气,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在我调了三遍台以后我终于发现这台电视只能收到35个频道,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暑期档电视上居然不再放《武林外传》或者《爱情公寓》了,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综艺节目。我把遥控器放到一边然后点起一根烟,忽然想起我包里好像还有一本小说。我赶忙把它掏出来,这本书叫做《霍乱时期的爱情》,是好几年前一个姑娘送给我的,但是我从没有翻开过,摆在我家的书架上已经相当长的一段时日以至于封面都有些褪色。看名字应该是一本讲爱情的书,我出发前为了打发火车上的无聊时光匆忙间把它丢进了背包里,但实际上手机里的小说和连续剧就已经足够了。我把电视的声音调小然后翻开书看了十几页,不知不觉指间的烟灰积得老长,我发现这是一本奇书,因为我完全看不懂,妈的我果然是不懂爱情。我忽然发觉自从昨天半夜的那碗拉面我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觉到饿,只是觉得应该吃点东西,我把书扔在床上起身拍掉落在裤子上面的烟灰准备出门转转顺便找点吃的。我拔掉房卡以后听见电视上女播音员的声音:“中央气象台发布暴雨橙色预警,预计今天夜间至明天白天我国东南部地区将遭受暴雨侵袭局部地区还将有特大暴雨......”然后电视哔的一声熄灭了。我又进屋从包里掏出一把雨伞。

这是一个慵懒的黄昏,夕阳斜射在破败的街道上映着汽车经过扬起的灰尘,叫人产生一种仿佛复古的美感的错觉。大概是从20岁以后吧,生命开始显露出她本来的样子,孤独而又漫长。我们都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相信自己不会活成那个讨厌的样子,但生活就像是蒙着眼睛走路,我们努力想沿着笔直的方向前行,直到摘下蒙在眼睛上的黑纱才发现其实早已偏离原来的轨道。日子似乎开始变得无限漫长,缓慢而且乏味。我得承认我还不用面对生活的压力,这是最好的年纪,也是最坏的年纪,终于脱离了父母的掌控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我发现我什么都不爱做。我也尝试让生活变得充实但还是没能发现让自己快乐的方式,任何一件不同于往日的事都被当成逃离这泥潭的救命稻草,所以无论谈恋爱,打工或者旅行,这些事的意义在本质上对我来说是没有区别的。因为对明天没有期待所以每一个黎明的到来都显得毫无意义。就是在这样一种无所事事挨日子的状态下,我接到了阿齐的电话。

阿齐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的抽烟,泡酒吧,这类生活的基本技能都是跟他学会的。那时候我们似乎总是有意识的想当个坏孩子,还有两个同学经常去学校附近的文具店偷一点小东西,并不是因为家里穷,只是为了好玩。阿齐高中的时候为了逃避高考去了另一个城市读私立学校,从那以后我们只有每年的寒暑假能见两次面。慢慢的更有点像是例行公事,我们永远都是在那家小面馆见面,就连吃的东西都是固定的——我会点一盘鱿鱼炒面,他要一碗冷面热做,然后再加四十个羊肉串和四瓶雪花。两年以后我考了一所二流大学而他成功地躲避了高考——他辍学了。

大概是十年前的时候吧,忽然发现我已经可以用“十年前”这个时间名词了,那时候我们住在一个北方小镇的郊外的平房里,但是我们依然坚称自己是城里人,那就姑且算作城乡结合部吧。有一天我跑到他家里玩,他正在他家院子里的那棵歪脖子柳树下面刨坑,我问他:“你在干嘛?”

“挖坑。”他头也不抬地说,“我要把我头上这个金箍埋起来。”

我这才注意到他头上顶着一个细细的金属圈,我奇怪他为什么会带着这样一个东西,因为我身边的小朋友一般都喜欢七龙珠里面的孙悟空。而那一个孙悟空是不戴金箍的。“为什么要埋起来?”我问他。

“等几百年以后,我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发现了它,就会以为他是孙悟空的后人了。”他用手背蹭了蹭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说。

“那如果以后我们不住在这里了呢 ?”

“即使我们的后代不在这里了,如果它被一个考古学家发现了也许就会把它当文物保护起来,或者是一个农民发现了它没准就会把它当成古董藏起来,但它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钢圈,有意思吧。”他终于挖好了坑把钢圈丢进去笑嘻嘻地说。

阿齐是一个相当果敢的人,我高学中时候曾经对他提过我以后想要开一间酒吧,结果他一拍大腿说:“我也正有此意!那咱俩就跟家里要点钱咱就干呗!”我当时下意识地摆出了一个无奈的捂脸的表情。他还在初中毕业的时候就计划要骑行去西藏,这个伟大的计划真的让十五岁的我对他产生一股由衷的敬意。虽然更多的时候他的这种果敢是智商下线的不切实际——他后来的许多计划和那个去西藏的计划一样没有实现,但在生活其他的一些方面,他可以想到就去做而不像我一样瞻前顾后,结果是当他已经碰壁回来的时候我还没出发。

我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阿齐比每年晚回来了一个星期,他回来的那天像往常一样打电话叫我去那家面馆碰面,“我去北京找我爸了。”他突然说。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很自然的把话题岔开了。我知道他父母离婚了,但从未听他自己提起过。吃完饭以后我们就在大街上闲晃,那天他一直走在我的前面,“那是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去北京做生意,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自顾自地说着这些话,不带一丝感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他终于控制不住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愧疚一股脑得倾泻出来,他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令我不屑又羡慕的形象,我实在想不到他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面,狼狈的叫我不敢伸手去安慰他。路过的一个家长对她旁边的孩子说:“儿子看到没有,你要是一年以后不想像他一样后悔的话现在就得拼命。”那天的最后阿齐抹了一把眼泪说:“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真的欠我妈太多。”

我继续向前走着,看到路边的一家杂货铺挂着一排人字拖,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雨橙色预警,那样的话降水量可能会达到一百毫米,我想起去年夏天在沈阳遇到的那场暴雨,我还要赶路,脚上这一双鞋要是弄湿了可就麻烦了,于是我走过去问坐在门口的穿着跨栏背心拿着蒲扇的光头老板:“大哥,这人字拖多少钱?”

“十块钱一双。”光头老板摇着蒲扇说。

我心想待会吃完饭回来再买。我走到上午路过的那家烧烤店要了一盘炒面和十个羊肉串。我对家乡那个小镇的饭馆和特色小吃如数家珍——小吃街的烤冷面和臭豆腐,一中后院的烤冷面,老菜馆的锅包肉......要是回家没有统统吃一遍就算是白回来了,还有我们常去的网吧和KTV,这些都是在我们的小团伙中间已经形成惯例活动项目,现在也逐渐被打破了,只是因为大家都开始各忙各的,曾经整天混在一起的朋友如今每年也只能匆匆见上一面。我的吃饭的时候天空中一个惊雷炸响,然后倾盆大雨如约而至,整座城市淹没在雨里。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的,我赶忙付了钱一路跳着脚往回跑,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厚,鞋子还是有点湿了,路过那个日用品商店的时候光头老板正在往屋里收摊,我大叫:“老板快给我拿一双人字拖!”

“20一双。”老板头也不抬地说。

“刚才不是还10块呢?这么一会的功夫就翻倍了?”我有点愠怒。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小伙子你这不是刻舟求剑吗,现在我的拖鞋就好比火车上的方便面,景点里的矿泉水,贵一点也是正常的,因为供求关系改变了明白不。”老板放下手中的箱子接着说“而且我家的拖鞋很结实的,不信你拿着拽,使劲拽,绝对拽不坏!”

我接过来拽了两下,其实结不结实根本无所谓,我也就是今天穿着应急,20就20吧,我心想。

我正要付钱的时候,老板一把拿过拖鞋说:“小伙子你就用力拽没关系,像这样你看,绝对拽不坏......”

“咔。”

那只人字拖的带子断了......

气氛忽然变得很尴尬,我感觉我的瞳孔都放大了,这时一阵风夹带着雨点刮了进来,吹乱了光头老板的发型,我看到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很疲惫。光头老板叹了口气说:“生活啊是很艰难的。”他转身拿了一双新的递给我说:“10块钱一双。”

我穿着人字拖拎着塑料袋里我的运动鞋贴着屋檐走一个商场门口,风停了而雨下得更大,水洼已经汇成了河流。我点起一根烟在台阶上坐下来,就像高中时期那些无所事事的夜晚。这时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拎着公文包从我身后跑过来然后义无反顾地冲进雨里。看着他焦急拦车的样子,而驶过的车辆溅起的水花像浪潮一样将他一次次推回岸边。我想无所事事或许也可以算是一种幸福。高二升高三的那年暑假我住到了一个同学在学校附近的出租屋里,美其名曰是要共同进步,我妈之所以放心也是因为他成绩很好。实际上我们每天抽烟喝酒睡到日上三竿,晚上从补习班回来就在大街上游荡,有人说“你从讨厌烟味到自己浑身烟味,从一杯就倒到千杯不醉,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我看着手中的烟头心想“或许我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经历丰富的样子。”那个男人终于拦到了出租车,我按灭了烟头起身走进雨里。

返回宾馆的时候,我的衣服到底还是湿透了,我把衣服拧干晾起来然后躺到床上,还有一天的时间而我总是讨厌事情开始之前的等待,因为这一小段时间没办法用来做什么我也没办法静下心来做什么,而且无所事事会导致胡思乱想。于是我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女孩子。

二十多岁的年纪我也谈过几次恋爱,但我的感情经历加起来还不到一年,这他妈就很尴尬。就像所有的誓言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是牢不可破的,所有的爱情在一开始的时候也都是天长地久的,那时的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们真的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一点理由就分开了。我的第一个女朋友叫陶子,是我的初中同学,比我大一岁。那时候我真的是稚嫩的一逼,连人家的手都没碰过就分手了。我甚至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谈恋爱。于是我交第二个女朋友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主动!再主动!即便最后不能在一起也要做到不留遗憾,最后我们果然还是分开了。我心想“这次也牵手了也接吻了也挽留了应该没什么遗憾了吧。”可是我的一个女性朋友告诉我“拥抱才是最能给女孩子安全感的。”我这才发现我从来都没有拥抱过一个女孩子。我和陶子分开以后偶尔还是会嘻嘻哈哈地在一起玩,但是对于彼此的那一点过往都默契的绝口不提。毕业时陶子在我的纪念册上写了很长的一段话,我扫了一眼觉得只是寻常同学之间的一些祝愿就没有太仔细看,直到多年以后偶然间翻开我才注意到其中夹着一句话:“你值得更好的。”我忽然间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妈的我最恨女孩子对我说这句话。

再后来姗姗出现了,没错她也叫姗姗。其实姗姗一直在我的生命里,只不过我们不幸跨过了友情的界限,然后她就永远的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在与姗姗分开的时候我觉得很轻松,我删掉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又在家宅了一个星期以后高兴地发现自己是的的确确没有感觉到难过,我庆幸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而生活又回到简单的样子。当我终于走出家门的时候,我的心忽然一阵刺痛,就像它当初的悸动一样来得叫人猝不及防。然后回忆如潮水般将我淹没。对于那些总是问什么样的感觉才算是爱的人,我想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的爱上一个人,当一个人在你身边久了,你对她的一切都习以为常,忽然有一天你心里咯噔一声,你想起和她所有的过往,然后所有的瞬间都变得意义非凡。那时的我非常确信,这就是爱。我以为我已经足够理智,我可以看到我们不合拍的地方也可以看到她的缺点,但我还是确信我爱她。那时我和姗姗认识应该已经有八年了,我们又去了同一所城市读大学,我以为这种青梅竹马的故事应该有个像样的结局吧,然而像所有的烂俗青春小说一样,在故事的结尾,我们没能在一起,在分别的时候,我们没有说再见。那年冬天尤为的短暂,而遗憾的是我没能看到你属于我的穿裙子的样子。我发现,接受一个人融入到自己的生命中是很难的一件事,包容其实很简单,但很少有人真的能做到为一个人去改变。后来我才意识到其实姗姗是我目前的人生中唯一的经历。

我的朋友,我曾经对你说过等我的故事有了一个结局我会把它完整地讲给你听,而现在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结局而我也不再有倾诉的欲望,从前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懂,而现在我学会了对世界心存敬畏,我其实什么都不懂。有人管这叫成长,但我明白我生命中的一些东西已经无可挽回地失去了。假如还有什么话我想说:“姗姗,此刻我是如此的想念你。”

其实陶子,姗姗,她们都是很好的人,或许真的是我们相遇的时候不对,于是我希望自己能再成熟一些,这样才可以更好的把握下一段感情。我大学里面的一个老师对我说:“辰至你是一个认知很高的人,以你的认知你不应该会在这所学校,所以我猜你要么是高中根本没学习,要么是上大学以后你遇到了什么转折,使你做出了改变。”我当时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我居然会给人留下这种印象?妈的失恋算转折吗?要是一个人因为失恋就改变了自己是不是很没出息啊。”大学的生活和高中一样乏味,不同的是我有了更多的时间胡思乱想。身边的人都说我成熟了许多,结果我那时的女朋友嫌我无趣,她说我还不如她姥爷幽默?好吧好吧,我服了,我承认我搞不清女孩子在想什么,我也不懂爱情。我当时和她在一起完全是为了排遣寂寞,我不爱她而我也知道她不爱我,我觉得这样很公平。然而直男总是容易被织围巾这样的行为打动,虽然那条围巾最后只织了一半。有一次我在什么书上看到一句话“你可以凋谢,枯萎,怎样都可以,但只要我看你一眼,万般柔情就又涌上心头。”我觉得这句话简直撩妹指数满分,说的应该就是我爱的不是你的外表而是你的灵魂。我兴冲冲的去对她讲,结果她不屑地说:“得了吧,假如我的外表很丑那你根本没兴趣去了解我的内在。”我被她驳得哑口无言,她又接着说:“还有,那本书叫《洛丽塔》,是讲一个恋童癖的。”

“你值得更好的。”我最恨女孩子对我说这句话,于是我想以后如果再有女孩子对我说这句话我就一定要抢在她前面说:“我就是一混蛋,我能做的的唯一的好事就是让你离我远一点。”但是从来没有女孩子给过我这个机会。

我是一个坐不住的人,但其实我多数时间都在发呆。我已经泛起了困意,但还是固执地盯着天花板任由思绪飘飞,外面淅沥沥的雨声让我生出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我就这样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我走到窗边一边揉着眼睛,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街道经过雨水的冲刷看起来更加破败而又宛若新生,我感觉大脑昏昏沉沉的,嗓子又干得厉害,我这才发觉这个房间里居然没有准备泡面和矿泉水,我打开宾馆的水壶,里面散发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腐败的气味,于是我不得不怀疑那个有人用宾馆的水壶煮内裤的传闻是真的。我只好先咽下一点口水润润嗓子,然后开始洗漱。现在是十点半,我的火车是下午五点十分,我需要在十二点之前退房,这中间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应该足够我去见一见子明哥,或者一起吃个饭之类的。

其实我会在云城倒车的一个原因是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很有才气的姑娘,我看过她写的小说,她就是云城的人,她的小说也是以家乡为背景。另一个原因是我有点想见见子明哥。子明哥是我大学里的一个学长,现在已经毕业了,他的家乡也在云城。子明哥是一个相当优秀的人,是那种我一直想要成为的人,他是学院篮球队的主力,学习又好组织能力又强关键是人长得还帅,这上哪说理去。其实我和他只是一般的学长学弟的关系,他是我们社团的部长,对我帮助很多,但也仅此而已。人和人的关系会在某一段时间会变得莫名的亲密,然后又莫名的疏远。那是他大三我大一的年末,他马上要出去实习了,那个实习机会很难得,也意味着他的学生时代就此结束,他退出了社团,连女朋友也分手了,他这种抛家舍业去干事业的气魄令我很受感奋,那段时间我经常和他一起在公寓的楼道里边抽烟边聊天,他也不再把我当弟弟看,他和我谈起学习,他的以前的女朋友,未来的工作,我发现他其实也是一样的茫然。虽然明知道前面有转折在等待着我们,日子还是平淡无奇地推进,我忙着准备期末考试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学校了,从此杳无音信。其实不光是他没有联系过我,我也没有联系过他。再后来听说他实习没有通过试用期,就干脆回老家考了个公务员。我想起他曾经说过:“假如不管怎样都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那还不如安稳一些。”

我掏出手机,翻到他的号码,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我不远万里地专程来看望一个男人是不是有点恶心?我们的交情还没到那个地步,虽然我并不是专程来看他的,可我来云城这个鬼地方也确实没有别的事,况且见了面要说什么,说实话我有点害怕见到他变成一个小公务员的样子。他那么优秀还那么努力,假如我认识的人中有谁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那么一定是他。

我从宾馆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火车站。”

我仿佛成为了这快节奏的社会中一个不合拍的慢动作,我每天与上百人擦肩而过却无法与他们建立起关系。高中毕业以后,我们开始四散天涯,阿齐现在一个人在南京打拼,成阳去了部队,猴子和三水也去了各自的城市读大学,我时常会怀念那些深夜一起在大街上游荡的日子,遇见烦心事的时候还是会想找人倾诉,尽管我明白那毫无意义。我知道我一直是处于一种极度颓废的生活状态,在那些或是恋爱或是独处的日子里,在高考结束和每一段旅程开始的时候,我都希望我的生活能够有所改观,我带着仪式感去走过生命中的这些阶段,但我从来没能重生。我发现回忆是静止的,每当我往前走一步,我都越发的怀念以往那些闪着金光的午后,我相信明天的我一定会像今天怀念昨天一样的怀念今天。生命其实是很短暂的啊,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我明白我不得不启程了。其实我在心底一直相信自己可以不必沿着大多数人的脚步前行,我觉得我可以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摄影师或者背包客,我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也能养活自己。而现在,我希望我可以靠自己在中国的一线城市买下一所房子,假如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的话,我想开一间酒吧,很小的那种,只有一个吧台加上四五张桌子,我会将它开在一个僻静的街角,施以那种颇具年代感的安静的装修风格。如果生命是一条河流,我们总需要一个渡口来安放那些孤单迷惘的时刻,它可能是一家书店,一个咖啡屋,或者是一间酒吧,家虽然是永远敞开大门的港湾但我们毕竟不能遇见一点风浪就返航,对于那些走进酒吧的人,我会递给他一杯我亲手调的马提尼,然后低头继续擦我的杯子,我知道他们并不需要开导或者安慰,他们需要的只是一段独处的时光。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我究竟会怎样开启自己的新生活,但从没想过竟是这样的方式,在这个陌生城市的火车站,我点燃口袋里面最后一根香烟,虽然有很多事情还没想通,但驶来的火车不会为我等待。有人说所有的路都不是白走的,那么我想应该也包括那些仿徨迷惘的时刻吧,不管怎样,我要启程了,去迎接她,我的新生活。

我记得姗姗曾经说她最喜欢的花是木棉花,因为木棉的花语是珍惜。 这是我们恐怕永远都学不会的东西。假如真的会有这么一间酒吧,我想叫它“木棉天堂”。

你可能感兴趣的:(木棉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