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这操蛋的城市(结局)

      在火车的“嘎哒,嘎哒!”声中,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虽然现在条件好些了,我还是选择买硬座,节俭一直是我崇尚的美德。回到省城的一年多时间里,我买了部最便宜的诺基亚手机。虽然一直没有回去,家里大事小情我基本都知道。每个星期,小雅都会给我打电话,小儿子出生的那段时间,我们几乎每天都通电话。

      火车还没到站,但在睡梦里,我早已回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中。

    “滴铃铃!滴铃铃!”手机响了。我从梦中惊醒,赶紧用我没被压麻的左手掏出手机接听电话,生怕这又土又尖的铃声引来嘲笑和反感。

      “大宝出事了,在县人民医院,医生说是白血病。你下火车直接奔人民医院!”

      我能听得出来,小雅是在边急促地走路边打电话,带着哭腔说完这句话,电话就挂断了。

      白血病?这种病是要命的!我在省城听人讲过,治疗的费用高得吓人,而且一般来势凶猛。

    “医生说需要骨髓移植,先选配型,手术大概需要30万元,从哪去弄那么多钱?呜呜……”小雅跟我讲孩子的情况,没说几句便已泣不成声。

    “咱不是有十多万存款吗?先用上!我这还有一万多,全凑上!不够的,我去借,去贷,去想法子,就是去卖血也一定要救回儿子的命!”我斩钉截铁地说。

      “十多万存款,已经让我输了有一半了,现在只有五万了,已经全交押金了。对不起……老公!”小雅哆嗦着说。

    “你说什么?我在外面辛苦挣钱吃苦受累的,你在家里就赌钱输了?你不是说要好好培养孩子,让我放心吗?怎么会这样,啊?”我被激怒了,几乎失去理智。

      小雅的话就像是一口大黑锅,猛一下砸在我脑袋上,我一脸的锅底灰,鼻腔里呼出的气都冒着黑烟。我的嗓子就像是被灰呛着了,干涩的喊不出更高的音量来。

      我毕竟是男人,这种时候还是要尽量稳定情绪,救儿子应该是头等大事。赌钱输钱这事也不能完全怪她,村里就这样的环境,男女老少闲下来都是打麻将。只是没想到久赌成瘾,把我们辛辛苦苦攒的这点家底输去了一半。看着老婆可怜的样子,我有点心疼起来,抱着她相拥而泣。

      骨髓移植需要选择配型,选择供体需要时间,我和老婆都去试了。医生说我老婆因身体携带啥我听不懂名字的病毒基因,虽然基因重合点多,但不是合格供体。而我,和儿子没有重合基因,我可是他亲爹,这大宝,怪不得那么聪明,原来没随我,随了他妈妈了。

      闪电,像是因谁触了天怒,把天空劈成两半。狂风折断了穿天杨,连根基深厚的柳树也连根拔起。暴雨,冲刷着医院楼下那排平房的屋顶,泛起一层水雾。院里那两个雨水排口就像溺水的人,已经倒不过气来。

    我站在四楼收费厅的窗前,注视着窗外。为了给孩子筹钱,我已经所有的亲戚家都去过了,钱也能凑够三十万了,可是配型供体迟迟没有找到,而这好不容易凑够的三十万每天都在减少。

    小雅回娘家借钱,非但没借着,还被哥嫂一顿数落,什么结婚没给彩礼吧,什么平时不回家看看,用钱时候回来了吧等等。

      孩子现在不能见人,医院只需要我们交钱,别的就不用管了。

      我进屋时,小雅吓了一跳,说我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你真卖血去了?”

    “是呀,别的也没来钱的路了,我得保证医院账户里随时有足够的钱给孩子手术。这才第二次,不至于那么夸张,睡一觉就好了!”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小雅。

      小雅关上门,突然“扑腾”跪在我面前。

      “老公,要不咱放弃吧!医生说现在供体严重不足,希望渺茫,你再这样下去就垮了,再说咱还有小二……”

      “啪!”没等她说完,我一个耳刮子煽了过去,“你闭嘴!我不能就这么放弃我的儿子!你是她亲娘,怎么说这么无情的话?你要是不输掉那些钱,我至于卖血吗?”

      “那根本就不是你儿子,不是你亲生的!”小雅跟我吼了起来,歇斯底里那种吼叫。她的脸已经狰狞了。从未见她脸扭曲到这种程度,声音撕裂到这种地步。

      “你知道当年我为啥急着跟你结婚吗?你知道孩子为啥早产吗?你知道你的配型为啥不行吗?那是因为你不是孩子亲爹,我不能再瞒着你,害你了!我不能没有你……”

      我的心仿佛被撕裂了,碎成了粉末,以至于直觉得上不来气,却没有疼。我的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就像谁突然把我的脑袋拧走了……

      村西头沟边的渣土场,我站在渣土车前不让通过。想过就从我身上压过去,为了孩子,我拼了!不管是不是我亲生的,他还只是个弱小的生命!

      医生说孩子得白血病,有可能是接触了啥化学品或放射物。我们村几年前在西沟开了个渣土场。儿子喜欢到渣土场附近玩,经常捡回些稀奇的小物件,放在床头。这些小物件里,有诱发白血病的证据!

      这些渣土,是从省城拉过来的,又是可怕的省城!这回老子豁出这条命,也要封了这个渣土场!

      大儿子终究没等到配型离去了,苏小雅说无脸在村里活着,留了封信离家出走杳无音讯,父亲被这些变故气死了。

        我家小楼的二层,阳光温柔地洒在茶几上,杯子里新沏的菊花茶缭绕着清香。院子里我的二宝跟他的奶奶学着翻晒粮食。几只半大的小雏鸡在粮食堆里刨寻着肉虫。

      西沟那边机器轰鸣,政府下令把坑里近六万吨渣土做无害化处理,附近几个村的青山绿水攻坚战已经打响。

        我作为村里新当选的党支部书记,在认真地听党的十九大报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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