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戏弄》|1游园惊梦

入/戏/太/深/一/梦/难/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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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青云十七岁登台演出，算是同门中最晚的一个。他入门也晚，十五岁才拜京剧名角风尚玉为师。十五岁以前一直在学校读书，读小学，读中学，课余在涪陵县歌舞团的一个退休老师那里学声乐。杜青云身子骨柔弱，偏一张脸也长得不争气，生相娇美，一点也不阳刚。声音倒好，音域宽广，婉转有致。

杜青云开的第一出戏，是游园惊梦。

挑了一个吉日。在祖师爷画像前行了大礼。师傅风尚玉也难得起个早，一身素服端坐在檀木椅上。杜青云行头收拾停当，一张脸满是热烘烘的油彩，临镜一照，果然貌美如花。

师兄薛子前恭请师傅为师弟点眉。风尚玉凝视杜青云半晌，沉腕走笔，把杜十娘的吊梢眉挑向两鬓。垂袖在杜青云脸上轻轻一拂，一丝丝痒，直痒到杜青云心里头去。耳听师傅叹道，这倾国倾城貌，可惜生错了男儿身。杜青云就一阵羞愧，不由得恨起自己来。

师傅点眉，徒弟就算出师了，此后前途一身担当。杜青云临上场，薛子前忽然抓住手，嘴里笑着，说，师弟的眉点得好，一笔落成。哪象我们，要补笔的，师弟只怕要红了。薛子前浓眉，虎虎生气，额头也英武，杜青云瞧着，一张脸又热了。

杜青云果然就红了。

卸了装，人还晕在戏里。又是薛子前捏他的手，催他快去拜谢师傅。杜青云被他攥着一路小跑，一手心的汗。

薛子前是练武生的，走路落地有声，杜青云的手被他扯得生疼。杜青云突然停住，膀子似乎快扯掉了，他搡了薛子前一把，说你个拐子马，折腾死人了。薛子前生肖属马，一门子师兄弟都叫他拐子马。他的拐子步是涪陵戏院一绝。

杜青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在戏院东门的场子上，他一个人走着拐子步。烈日浇油，他走得大汗淋漓。杜青云跨进戏院褐色大门时还在踌躇，一个大男人去演女人的戏，不是变态么，陡地看见薛子前煞有介事地一瘸一拐，忍不住捂着嘴巴笑。

薛子前几个大跨步过来，接过杜青云手里的行李，说我知道你就是风师叔新收的徒弟，你叫杜青云是不是？风师叔昨天还在夸你哩，夸你嗓子好，天生就是一个唱戏的好材料。杜青云问薛子前，你演什么戏？薛子前说演武生。

杜青云就很羡慕，武生，演男人戏，铮铮汉子忠勇将士。斜睨薛子前光着膀子，肱二头肌鼓胀，虎背熊腰，当真英挺洒脱。杜青云当时就想，做男人就应该像薛子前那样。

杜青云拜谢了师傅，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睡觉。睡不着，头还晕着，身子懒散，一点都不想动。晚上出来和薛子前他们一起喝酒，仍是无精打采。他谨遵师傅严训，不沾酒，连辛辣食物都忌的。

杜青云不喜欢这种热闹的酒场合，他比不得薛子前，猜拳行令无一不通。酒过数巡，杜青云实在待不下去了，就一个人悄悄溜走。没走出好远，薛子前就追上来了。薛子前说，你唱出来了，大家为你庆贺，你怎么先走了。杜青云看见薛子前身后跟着严钏儿，就懒得开口了。不说话，沉着脸。严钏儿是他师姐，唱旦角的。两人年龄相仿，只是严钏儿入门早，出道也早。严钏儿说，师弟今日好风范，师姐自叹弗如，我是奇怪，师弟到底是不是男人，闭月羞花，是女人都嫉妒的。

杜青云扭头就走。他一直恶心自己，——唱旦角，就好像失去了男儿身一样。他容不得别人这样说他。薛子前没有再跟上来，杜青云气不平，走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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