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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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和老三

        老三比我小两岁，小时候偶尔跟着我打猪草草，割蒿柴。一张圆脸，老是笑眯眯地，一笑嘴角就会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他和我弟弟同岁，两人形影不离。我们两家只隔着一条窄窄的巷道。每次吃饭时，不是我弟弟端着碗去他家就是他端着碗到我家来，所以每顿饭我们都吃的知根知底。还经常换饭吃，比如说老三端了一大碗臊子面吸溜的嘴角都挂着油泼辣子片，弟弟端着一个灰白色土八碗，瞅瞅碗里的酸菜面片再瞧瞧老三长长细细的调了油泼辣子的红汪汪的手擀面条，狠狠咽下一口口水对老三几乎是命令式的提出换饭的要求，每每这个时候老三都是一怔然后抓紧把吞了一半的面条使劲吸溜下肚，再停手抬头胳膊一伸把吃了少一半的多大半碗红汪汪面条递给我弟弟，我弟弟眉眼都在笑腰一弓忙不迭的把自己没吃几口的酸菜面片递给了老三。然而我和老三似乎一次都没换过饭，但弟弟换过来的我都会动点脑筋给哄一点。似乎每次换过来的饭真的比自家的好吃多了！

        老三的婆七十几岁了，擀起面来还腾腾地，走在他家门前大路上都能听到，烙的饼子一点糊焦疤都没有，做的面鱼竟然能捞凉面！厨艺了得，花样百出，所以老三家的饭对我们诱惑太大！老三比我小，乡下孩子心眼实诚嘴不甜，老三并没把我叫姐姐，但每次对待我的态度都很谦卑，没说话先笑笑，憨憨的小心翼翼地唤我的小名给我说件事情就转身走了。那时候，我的爸爸在离家三十里地的一个镇中学工作，家里家外全靠我的妈妈在打点。她很忙，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就去处理一些杂务，诸如打听到村里哪家有小麦包谷的优良种子，我妈就赶紧扛上自家成倍的粮食斤头换回人家的好种子，再比如联系耕地种地的牲口等等，因此家里动不动就我一个人。哦，那时候，弟弟已经被我爸爸带着到镇中心小学去读书了。所以妈妈临走前就会给我找个伴儿。老三的二哥年纪和我相仿，次数多一些，他要是忙了，老三也给我做过伴儿。我站在锅头前，脚底下踩个小木凳子，丁丁哐哐在大锅里洗碗，半个身子都弯到锅里了，洗干净一个，捞出来，递给一旁站着的老三，他再转身轻轻地放到身后的案板上，依次接过碗，碟子，筷子，铲子，勺，小盆。我从板凳上跳下来，再用抹布一个个擦干，老三用一个小盆吃力地舀着洗锅水，然后倒到一个大盆里端出去泼到院子里。然后他再跟着我到我家院边扯麦草，背回来，我跪在炕眼门跟前烧炕，麦草撒了一地，他拿起笤帚仔细地扫干净。我的活干完了。老三拉上门，从外面锁住，拿着钥匙回家了。我暖在炕上，看着灯光下的黑影想起刚看过的鬼片《画皮》，眼睛睁的大大地，心跳的突突地，越想越害怕，忍不住都要大哭了！终于鼓足勇气一把拉开窗子向外边大喊着老二老三，叫几声老二，再叫几声老三。几声过后没见他们答应，我便大放悲声！突然地，就听见老二在院子里朗声大笑叫我小名叫我别吵了他来了。我一下子悄悄地了。门锁着，老二进不来，就扯着嗓子叫老三老三！老二的大嗓门在我们庄里是出了名的，只消两声老三就奥了一声说咋了？随后，老三过来开了门，和老二一起进来，一进门老二就嘲笑我，老三只是嘿嘿地笑着不说话，我边擦眼泪边命令他们不许再走给我做伴儿。老二嘻嘻哈哈答应了，老三一扭身边往出走边说我跟他老二不耍！老二又嘿嘿笑，说小心出去叫狼把你拉去了着！老三在院里骂我没事狼光吃你！

        几乎是一晃之间，我们几个都长大了。老二老三都聪明过人，只可惜都不是读书的料，我还上着初中呢老二就去学开车了，老三勉勉强强念到初一就再也赶不到学校去了。再后来，我高中毕业去省城上学，和他们的联系越发少了。面倒是经常见，话却少之又少。老二开朗活泼，还和以前一样和我开玩笑，老三见我话更少，客客气气的。再后来，我毕业参加工作时，听说老三去学修车了。我听到后颇感欣慰:老三晃荡多年，终于找了个事干。弟兄二人一个开车一个修车，相得益彰啊！我们都这么打趣老三的妈妈我平时叫她妗子。妗子听到这些话也扬起头呵呵呵开心地笑，随后又谦虚地说把那死娃娃撒时候才成器呢！我们都赶紧说快了快了学个一年半载就给你挣钱让你花了。随后大家都开心地笑一阵半天就过去了！

        在我谈婚论嫁时，我回了趟老家，看见妗子头发白了大半，人没以前精神了。一问才知道老三悄无声息地离家出走几个月了。我心里一惊：这个憨憨的老三还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谁曾想，憨憨的老三给我们制造的惊喜还在后头呢！又过了几个月，我马上要结婚了，老三突然就回来了，还参加了我的婚礼，我非常高兴！老三高了壮实了，喉结高高的，四方脸，剑眉，单眼皮下的大眼睛黑黑亮亮的，真是英气逼人啊！我们都开他玩笑说男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他还是红着脸憨憨地笑并无多言，一旁的妗子头发虽然全白了但精神明显比前些天好多了，她也在一旁看着老三骂但那语气里明显是疼爱。憨憨的老三悄无声息外出半年去新疆打工挣回来两万元真让我们刮目相看，连我爸爸也笑着说这个蔫楚楚的老三还真没看出来。结婚后，我住在城里，开始了自己的小日子，整日里竟很忙，回老家的次数更少了。但关于老二老三的消息却在不断更新。老二比我结婚早，找了个邻村的姑娘，老三又外出打工了，到了年底又拿回来几万块钱，却沾惹上了赌博的坏毛病，天一黑就找不见人了，妗子满庄里悄悄地找寻。我听到后也干着急，这可是个坏毛病。再后来，我儿子都快上幼儿园了，听说老三的媳妇还没找下，光下礼钱都几家了，到最后老三都不愿意退掉了，气的妗子拿着笤帚满院子追着打老三。有一次，妗子气过伤身突然晕厥被送到医院，我急忙赶过去，看见妗子脸色蜡黄，直挺挺地躺在担架上，老三泪流满面跪在一旁，说是一时找不到病房，这躺的躺，跪的跪，站的站还都在楼道里。一股泪倏地涌上来憋疼了我的双眼，我急忙找了个医院的熟人几经周折终于搬到了病房里。进了病房老三还是拉着妗子的手跪在一旁流泪，我看着老三头发很长，乱糟糟的，胡子拉碴，心里隐隐一痛。大家都看着不忍心，闪着泪花拉老三起来，一旁的老二气狠狠地说叫跪着去，话音未落，他先哭出声来。清醒过来的妗子侧脸看着老三大放悲声抬手打着老三的后背说我的先人啊你能不能听我一回话啊！老三呜咽着直点头，众人忙过去劝慰，母子二人慢慢平静下来，老三起身用手背擦眼泪，我叫到我家去洗把脸他不肯我只好作罢。

        前年腊月二十六，终于传来老三要结婚的好消息。我早早就准备好了要给老三搭个重礼。谁知天公不作美，先天就开始下大雪，直下了一夜，第二天，我站在冰天雪地的盘旋路拦不住一辆车，只有一位出租车司机试着把我拉出城终因车子打滑厉害而放弃了。我终究没能参加老三的婚礼，遗憾至极。后来在街上碰见老三赶紧解释，老三还是憨憨地笑着劝我不要放着心上，说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你给我们帮忙多了。成年的老三比以前会说话多了，我们很愉快地各自散去各自忙自己的生活去了。

        昨晚，弟弟打来电话，泣不成声，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弟弟语不成声地对我说老三被电打了！顿时，我的脑门轰的一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弟弟哽咽着说人没救下，人已在冰棺里躺着呢。天啦天啦！我只会说天啦了！弟弟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什么我没听进去，只听见说老三的媳妇快生了就这两天了。挂断电话好一阵我的头皮都是麻麻的，慢慢缓过神来似乎知道了老三没有了这个世上再没有老三了！老三的媳妇就这两天快生孩子了！我怎么这么的不相信？！慌慌张张又打去电话问妗子怎么样，说还没告诉她真相只说是老三从高空摔下来绊了一下。呜呼哀哉！我一夜恍恍惚惚，似睡非睡，今早十点多了头重脚轻地起来，坐在电脑前敲字，我快虚脱了！比我还小两岁的老三啊就这么走了，还没出世就没了爸爸的老三的娃啊，白发苍苍的妗子啊……怎么办？！

      长歌当哭，殇老三，送老三·····

                                                  2012.8.1.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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