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生长

音站在路边抽烟  颓废的神态  凌晨的街头  唯一亮着灯的店铺  她仿若雕塑

我看得见她 可我不能触摸她 

白色的头发  发白的嘴唇  极淡的妆  这是她近来的打扮  我已不知她的遭遇  我站在她的身边  她旁若无人的抽烟  我知道  她看不见我  我们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我蹲在她的身边  自顾自的发呆  那盏白炽灯亮的格外刺眼  小店的主人在摇椅上打着瞌睡 

我在手心里写下此刻的年份  我害怕忘记

音  抽完一支烟  转身走进黑夜里  消失不见  遇见她的第三年

天  比以前更阴了  人们戴着口罩  匆匆忙忙的往前  我逆着人群往前  猜想他们的终点 那巨大的每时每刻都在冒着烟的烟囱  仍在剧烈呼吸着  我仿若能听见它那心脏的喘息声 可我又无比清晰的明白  它不可能是活的  它只能是死的  至少在大人眼里  就是如此

我  紧紧攥着手里的那支香烟  满脑子都是那些悲伤的男人的样子  他们站在路边  对着啤酒香烟发脾气  大喊大叫  我不知晓他们经历了什么  失恋或者失业  又或者都有  他们抽着烟  鄙视着世界的一切  啤酒瓶摔得粉碎 

很久前  母亲把我从他们身边拉开  她不希望我成为那样的人  虽然她的包里  总少不了香烟

十八岁  我独自出门  带着可笑的一支香烟  怀里揣着那个酒鬼老爸的火机  那是被母亲咒骂却又深爱的男人  像极了路边那些人的男人  她甘愿付出一切  于是  青春也为此挥霍一空

我  坐在烟囱的下面  第一次那般真实的感受它的温度  触碰它的身体  第一次  大人的意识无比强烈的占据我的身体 成年人的意识不停萌发 在我十八岁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催促着我像大部分人一样长大  我知道我逃不过  那是我的一生必然会有的一部分

我只是不知道  我会成为怎样的男人 拥有怎样的后半生

我吐了一口唾沫  不得不承认  第一次抽烟的滋味不好

被人们称作黑市的地方  是这座小城最乱的地方 鱼龙混杂  数不清的形形色色的人在里面聚集  离家出走的时候  我是其中的一个 我喜欢  没有路灯的漆黑的街道  行走在里面 有远离一切的快感  像这个地方给寄居的人们的感觉 没有人关心你的一切 也没有人在乎你是谁 每个人独立的生活 又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关联 自由混杂着罪恶欲望 不断延伸 足够疯狂的国度

某本书上看来的词汇 后来的我格外偏爱国度这个词语  我猜想那是某个偏执狂创造出来的

我喜欢凌晨喧嚣的十字路口  光着膀子的男人们拳脚相向  酒精占据他们的大脑  理智变成踩在地上的东西  穿着暴露的女子  在不远处  抽着烟打量着一切  轻蔑的笑着 某些时候她们是这场特别的“战役”的源头  那些男人借武力捍卫尊严  不顾这出戏是否可笑荒谬  也不计代价

我坐在脏兮兮的烧烤摊位上自顾自的抽烟喝酒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音的地方  她倚在墙上  用镜子打量自己的脸  我冲她挥手  她却好像看不见我  只是盯着镜子发呆 我不知道  她在盯着镜子 想些什么 关于自己的脸 她又在想些什么  镜子上用刀刻出一个音字  我猜想那就是她的名字  她的脸面无表情  发白 似乎在生病 

我想抱紧她  可我没有勇气  我突然想起学校里那个坐在我旁边的姑娘  那个笑起来很美的女孩  同样的我喜欢她  却没有勇气告诉她  我把那当做年少无知的冲动  在心里默默杀死所有想法 

那是冲动不被允许的年纪  我们不能打破规矩 我们不能做犯错的孩子  尽管大人在我们面前做着更荒诞的事情  我们把那视作错误  大人说  那只是一种短暂的体验

父亲喝醉了以后扭曲的脸庞不自觉的出现  我抽了一大口烟  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 忘掉再也不想回忆的那些夜晚  抬起头  音已经没了踪迹 

失落  无奈  默默的喝了一口酒  那帮叫嚣着肆无忌惮的男人刚刚被带走 警车的声音隐隐还能听见

起身  回那间小小的房间  小巷深处依旧漆黑一片  什么也看不见

我  看不到光

游乐园里人来人往  我看着身边的父母开心的笑着  欢聚的时刻可以让人一切烦恼

然后  就醒了  那只是一场梦 不真实的梦  我摸了摸满是汗的额头  在心里笑了笑自己 

趴在窗边  看远处亮着的灯光发呆  给了我生命的男人女人要离婚了  无比爱着那个男人的女人也撑不住了  她憎恨他的自私自甘堕落  咒骂他的暴躁  但又深深爱着这个从年少无知时便爱上的男人  只是终于  最后一点爱也不在了 是不是全变成恨了呢  我从没有问过她  在他们的剧本里  我只是最无关轻重的那一个罢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

爱的越深  到最后恨的也更彻底  我不明白这样结局的意义是什么  原因是什么

他们本是大家口中最恩爱的那一对  只是最后  什么都不在了  什么也找不回了  客厅里又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  母亲声嘶力竭的哭着  声音却又慢慢小了下去  那个女人终是没了继续抗辩和斗争下去的气力  结束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吧 

我想  我应该不顾一切的哭出来  或者冲出去抱抱我的父亲  痛斥我那混蛋父亲  可我什么也做不到  什么也不想做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 

我  又能怎样呢 

某一刻我把自己当做他们十二年爱情结束的原因  我痛恨自己的出现  甩门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我知道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像泡沫一样  彻底的碎了

下床 

我反锁上了房间的门  不顾我母亲的啜泣  独自躲在房间

生命  是不是注定不会平稳的结束  一如我们不断长大的路上  总会出现的坎坷  死亡  应该是远离一切的最好的方法

这座城市的一切在扑面而来的风里  完全的展现在我的面前  天台上空无一人  影子也变得稀薄  音  就那样  坐在栏杆上  她看上去那么轻  似乎随时要被吹走  我坐在她的身后  抽身上的最后一支香烟  那是我第二次见她  那是多久以前呢  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她对着远处的天空自言自语  说着奇奇怪怪的话  我猜不到她的年龄  她的气息  围绕着我的身体  她开始哼唱歌曲  我  从没听过的歌曲  我猜想她的故事  她的一切  竟不自觉的红了眼睛  那些歌词是不是就是她的故事  我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 

令人心疼的姑娘  我想抱紧她  可我触摸不到她的身体  失落  难过  我  蹲在那里大哭了起来  所有的情绪都爆发了出来  不可抑制的洪流  袭遍全身 

人的脆弱与生俱来  我又何必故作坚强 

憎恨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我似乎变得和母亲一样  我憎恨长大  憎恨这些可笑的安排  憎恨我无力的控诉  大喊大叫  张牙舞爪  我想  我变成了一个疯子

我想我应该还有一个身份  不可救药的混蛋

我发疯似的跑下楼  我要回家  我无比强烈的想要去抱紧那个女人  给了我生命的女人  转过头  音已不在那个地方  我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的眼泪流遍了全身

那年  父亲破产了  突如其来的打击  压垮了父亲  那个温柔的男人不见了 

抽烟  酗酒  他竭尽全力的堕落着 母亲坐在家里的地板上  看着变得陌生的他  不知所措  我们搬到了新的地方  躲避着所有熟悉的人  母亲默默陪伴着父亲  期待着他变好的那一天  只是  她没想到  直至婚姻破裂  她也没能等到那一天

我忘不了  忘不了她割破了手指  就那样发呆任血不停流着

还有什么疼的呢 对不起啊 回不去了 音  是妈妈对不起你

我抱着妈妈大哭  然后看着醉醺醺的父亲  进门  然后躺在地板上睡去  是啊  回不去了 我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  酒精的味道  充斥整个房间  我看着那个男人倒下去的样子 冲出房间  母亲失魂落魄的样子被丢在脑后 逃  逃出这个家

那是我第一次见离家出走  我不知道去哪  我只是不停的走  不停地走  漫无目的  像失魂落魄的母亲  黄昏的时候原路返回  我知道  我不能丢下母亲

饭菜在桌子上  母亲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我走了过去 亲了亲她老去的脸颊  还没有十八岁的年纪  那些还不懂得的情感在心里肆意横流  我不知道  我是不是在变成一个大人  我站在那里  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在心里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啤酒瓶碎了一地  我看着碎片里的自己  失了神  你要长大  嗯  你要长大

你  终于醒了 

我  怎么了

你在街上昏倒了  有个好心人把你送来了医院 还替你交了医药费  然后就走了  你需要我们联系你的家人吗

不了 谢谢

那你先好好休息吧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她就那样站在护士的后面冲我笑着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那么开心的笑  护士转身离开  我冲她挥了挥手  她的鬼脸很可爱 

谢谢你啊  音 

我笑着看她离开  仍旧是极淡的妆  发白的嘴唇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再见  我想  我知道了所有的答案  阳光穿过窗户  照到脸上  我想象着不久后回家的样子

那一天  二十岁的自己 十八岁以后第一次笑的像个孩子一样 

我知道  那个叫音的姑娘其实从未离开

阳光很暖  照进了心里

我 

看见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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