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夜莺

叹息从来都是最后的秘密。---题记

1

日本奈良的清晨，小林俊介又从熟悉的梦境中惊醒，梦里是海滨城市的夜景，海市蜃楼的景色撩人。那种被皮筋勒住手指的感觉还在稳稳地镇住他的神经，使他安宁---像奈良的清晨。小林俊介不觉得清晨有多安宁，光线刺眼，风吹过都像在侵犯。

早餐吃得很少，小林俊介没有食欲，窗外白鸽的翅膀震耳欲聋，在他看来只是单调的振幅。上班的地铁上坐满了沙丁鱼一般的人群，三分之一背着双肩背包，三分之一穿白色尼龙袜子。还有的三分之一丢在人海里就再也找不到了。大家沉默地并排坐，不吵闹，脸上不悲不喜。小林俊介这时候最为放松，他热爱这种凛冽的感觉，他就像一块纯棉的白布，被锋利的刀口绞着剪着，这种冷，尤其使他振奋。工作间的单人隔间紧紧连着却互不相干，大家自觉地保持这一种秩序---可能连死亡也是。小林俊介没想过死，没想过音乐，女人更是厌恶，她们捉摸不定，疑神疑鬼，自卑多情。小林俊介的一天过去了。

2

初中生小林俊介很守规矩，因为从小家教严格。学校是一所全封闭式的寄宿学校，小林俊介身材瘦小，时常成为欺凌的对象。班上出了名捣蛋的“橙色兄弟”总爱拿他取乐，最惨重的一次是打掉半个耳垂。即使挨了打，“橙色兄弟”受到教导处警告，小林俊介的心已经埋下了恐惧与不安的种子，这让他想到了平时在家里受到的辱骂。父母不在家也从不关心他的苦闷，自卑得找不到朋友，那些日子，小林俊介总是梦见自己被捆绑，折磨，醒了就趁着夜间大家睡着的时候溜出来看看清冷的月色。小林俊介孤影相伴，就在平安夜前夕，同学们吵吵嚷嚷三更半夜才完全睡去，节日的热闹让小林俊介尤为郁结，月色下的教室一片狼藉。打闹后的废墟：礼花，喷雾剂，散落的礼物盒，纸袋还有丢失的衣物，桌子椅子横七竖八，

黑板上被砸了一大团食用黄油，粘着一个女士领结，阴性的，不定式的。小林俊介看着教室，突然地，窗户外一只鸟类的身形一闪，是夜莺吗？小林俊介记得4岁时在家里的地下室找到一本旧旧的【安徒生童话】，说夜莺是会唱歌的鸟，可以带来福灵。眼前的鸟类低飞着，然后落在课桌上，倒了下去，这是一只受伤的鸟，右腿有伤痕。小林俊介绞了一段纱布把受伤的地方扎好，找来一个盒子，一边想象夜莺唱歌一边把它藏起来。绝不能够落入他手。在把包扎好伤口的鸟放入盒子的一刹那，月光下那只鸟的眼神，神圣清净，旁边摆着蜡烛，像是给平安夜送上的第一首赞歌。

小林俊介有一段时间没做梦了，每天看着鸟康复使他平静，甚至愉悦，连“橙色兄弟”也不能影响到他。这只鸟成了他的秘密，一把钥匙，给了他答案。他觉得有一种鸟羽毛特别溜光，是关不住的，而这就是那只上帝的夜莺。一个夜晚小林俊介睡得特别不安，这很反常。他翻身下床，径直走到那鸟的藏身之所。走到一半，月光依然，淅淅沥沥拍打在窗户上，远远地传来不协调的嬉闹声，是“橙色兄弟”，几个玩世不恭的男孩子不知从哪搞来蜡烛，像电视里那样围成一个圈点燃，那只夜莺就在中间。夜莺！小林俊介踢碎窗户玻璃冲过去，冲着他们一拳，“橙色兄弟”见老大被打一窝蜂把他按到，蜡烛灭了一半，剩余的烛光中，那只夜莺惨不忍睹，小林俊介的血迹混杂着雪花一般的羽毛，粘在贴在地面的脸上，他被打伤了，夜莺死了，暗淡无光。小林俊介的悲愤涌了上来，他挣脱箍住的手腕，朝着小腹一阵猛踹，倒了一个，另一个又来接招。小林俊介一直在打，不顾死活，后来再也没来学校。

3

下班后的小林俊介没有觉得今日有什么不同，走上地铁，一个带着鸭舌帽看不清脸面的男子坐在他身边，突然伸出拿空玻璃啤酒瓶的手出其不意的来了一下…

小林俊介站在明晃晃日光下，之前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这里，这间教室。崭新一片，没有人。小林俊介呆呆的，这就是那个曾今给他带来过祥和，抚慰过他的声音吗？窗外阳光滚滚，小林俊介很快乐，那只夜莺变成了太阳鸟，羽毛如焰火，它重，生了，小林俊介觉得暖洋洋的，昏昏得沉睡了…

地铁上的小林俊介睁开眼，错过好几站了，身边的神秘男子在看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到站下车了。小林俊介惊叹此人的怪异，他是彻底傻了，一秒前还记得被人袭击，然后又梦到自己跟重生的夜莺，但是，他真的清醒了。

一年后小林俊介离开了奈良去了一座海滨城市，走之前拜访了年已双稀的父母，家具意见也没带。在新的城市，小林俊介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着，收留流浪的动物，施舍乞丐，并且和一些人做了朋友，小林俊介知道，只有自己舍弃了几班自己的东西，他才能够无所畏惧，只有征服和追寻，他的日子才能继续。他不会再去做一些失败品的傀儡，给自己的自卑加一件外衣，更不会畏首畏尾了。小林俊介自有他的上帝，上帝曾给他派过去一只夜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