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师的回忆录

人是善忘的,许多事都随风而逝,但重要的印象却不会磨灭。我的回忆,就从和他的相遇开始。

一、魔法师

在我几岁大的时候,爷爷常带我去河边摸蛤蜊。运河宽阔,河边的水草长得比我还高,我喜欢走进草丛,躲着不出来,爷爷不见我,就高喊我的名字。在水草深处,我捡到过一只大河蚌。掰开蚌壳,一位凄美的青年走了出来。他搂着我的肩膀说“我是落难的水仙,困在这河蚌里。我感激你救我出来,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

我告诉他“我没有玩伴,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他笑了“这有什么难处,我送你一本魔法书,认真研读它,你就能与天地间的万物对话。到那个时候,不管花草树木还是飞禽走兽,就连天上的神祇都可以陪你聊天,还怕会孤独吗?”说完留下魔法书,向水中走去。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越飘越远,在快要消失的时候,他突然转身对我说“河岸虽然美丽,但是幽深可怕,不要再往前走了,回去吧。”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河边,而研习魔法就成了我最要紧的事情。在秋天的傍晚,天空阴沉着脸蛋,我爬上高处的房顶,坐在鸽笼上,一阵疾风刮过枝头,树叶落得满身都是。我摊开魔法书,认真揣摩。我用指尖蘸了清水往天空一撒,风吹动浮云,秋雨就飘落下来。我捡起地上的树枝,向西方划了两下,黄昏女神被我挠痒了,从晚霞后露出脸庞,真比千万朵花还要动人。我问她今年多大,可有意中人吗?她羞红了脸庞,头也不回躲到地平线下面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每天都坐在鸽笼上,手捧魔法书,望着夕阳,从男孩长大成青年。

二、雨夜花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电闪雷鸣。我匆匆赶路回家,无意中发现一朵野花掉落在地上,洁白的颜色在泥水里很显眼。它好美啊,就像爱神阿芙洛狄特,哪怕再增加一点点的姿色都显得多余。女人见到它会羞愧,男人见到它也要心伤。我把它捡起来,别在衣领上,它却睁开了眼睛,对我说“不要碰我,你以为我像它们一样可以被捆成花束,插在花瓶里吗?还是别在你的衣领上?狠心的花匠嫌我是野生的把我剪掉,现在风雨又来作践我。不要再羞辱我,让我留在大地上吧。”

我听了到它的声音。它气若游丝,就要瘫软下去了。我把它捧在手心,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可怜的花朵,我不能让你留在那里,你会被虫吃,被鼠咬,被丑陋的人们践踏。它们啃食你的身体,还要揉碎你的心,最后把你踩在污泥里。”我伤心的说。

“那又怎样。我没有心,不懂得什么是疼。哦,不,我曾经有一颗心,它被风吹,被雨打,被虫咬,被刀砍,还有什么没承受过的?我生性柔弱,世上的人却个个狠心,他们毁掉我的前程。风雨无情,我怨声叹气,谁又能听得见呢?我离开了枝叶,受苦受难,我不会等到下一个黎明。”

“我是魔法师,我能听见你讲话,我能救你,跟我回去吧。”我把它捧在怀里,带回家。我爬上房顶的鸽笼,翻遍了魔法书,却找不到救它的秘诀。我捶胸顿足,急得眼泪直流,泪水掉落到它的身上,渗透进它的身体里,它居然恢复了生机。感谢上天,我竟意外发现了维持它生命的方法。

三、奥林匹斯山

乌云散开了,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得人难受,野花就要干瘪了。这个世界太残酷,四处都潜伏着危险。它太柔弱了,我要跟它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伤害它的地方。我带上它离开了故乡,跋山涉水,不知经过多少个日夜,来到奥林匹斯山脚下,那是最接近神话的地方,纯洁得没有一点灰尘,像一座世外桃源。我采集洁白的大理石,还有挺拔的木材,建造了我们的城堡。我把野花放在城堡里,封锁所有的门窗,拉紧窗帘。城堡里漆黑一片,我点燃蜡烛,烛光映在野花的脸上。我对它说“这里没有风雨,没有毒日头,也没有爬虫,连灰尘都没有。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我每天都会把眼泪流给你,让你永不枯萎,你可以安心了。”

我本以为,我就这么守着它,远离尘世,天长地久。可是它却一天天的暗淡下去,它的花瓣瘫软下来,退去了颜色,变得像眼泪一样透明,好像原本健美的青年,现在只能在病榻上度过余生。

我该怎么办。我不甘心,我必须让它康复。于是,我打开城堡的大门,走上奥林匹斯山。我想,传说中的诸神就住在山巅,等他们从天空下降到山顶的时候,我就能见到他们,他们必定有高明的法术。推开门的一刻,阳光射进来,我感到一阵眩晕。

山脚下是一片深邃的森林,枝叶交缠、遮天蔽日。我淌过溪水,穿越沼泽,越往上走植被越少,渐渐地没有了水源,不见一点花草树木。终于,我爬上了山顶,看到了整座奥林匹斯山,在这一刻,我绝望了,因为我从不曾知道,这神圣的地方,这离天空最近的世界之巅,居然是一片荒凉,毫无生机。光秃秃的山顶上就像一座乱石场,不见一草一木,更没有传说中神祇的宫殿。

我迷茫了,我对着天空大喊“天上的神啊,帮帮我吧。”喊声回响在天地间,没有应答,四周只有空荡荡的世界。在这个时候,孤独和恐惧陇上心头,我不知道我在恐惧什么,但我必须马上下山,回到我的城堡里,回到野花身边。我像风一样朝山下奔跑,一刻都不能停,可是越接近山脚,恐惧就越大,终于到了,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城堡坍塌了,变成了一座废墟。我的野花,不见了踪影。

我用手捶打胸口,扯乱我的头发,我向着天空哭喊,控诉世界的无情“是谁毁了我的城堡,带走了我的野花,万恶的世界,天上的诸神,你们听见吗?”

这时,从废墟的石缝里钻出三个丑陋的面孔,我在魔法书上见过她们的画像,她们是复仇女神,邪恶的化身。

是她们毁了我的城堡,带走了野花。我抓起石块向她们抛去。她们也迎面向我扑来,她们的头发变成毒龙,口中流出毒血,发出恐怖的巨响。我用尽我所有的魔法,发动江水,移动山石,把风变成利剑,把树木变成长矛,天塌下来我也要报仇。复仇女神们退去了,临走时嚎啕大哭“你这狂妄的青年,我们还会回来,你将遭到报复。”

四、梦

天黑了,我好累,一头栽倒在地上,一睡不醒。就在这个夜晚,我梦见了儿时的水仙。他浑身湿漉漉的,衣衫贴在身上,好像刚从水草从里走出来。我认出了他,一把抓住他向他哭诉 “你把我忘了”。

“怎么可能”水仙回答“我默默地守护着你,每天夜里,我都徘徊在你的窗下,玻璃窗上的露珠,就是我的泪水。”

“你说过我不会孤独,可我只有我的野花,现在,它不见了。”

水仙摇了摇头,对我说“魔法可以变化出物质,却不能拯救灵魂啊。野花饱受摧残,就像这片废墟,已经变得破败而又无用。世上还有数不清的好处等着你呢,你确定你还需要把它找回来吗?”

“我不知道我是否需要它,我只知道人是有情有义的,要明白做人的道理,如果这样也是错,那我活了这么多年就真不知所谓了。”

“可是,要救回它的灵魂,需要很大的代价。”

“付出多少代价我都来不及想,我现在只想把它救回来。”

水仙地下了头,幽幽地说“去找复仇女神吧,她们是古老的神祇,活在世上的时间比整个人类文明还要久远。别看她们邪恶又丑陋,其实她们掌管着人类的繁衍。她们正是生命的源头,她们能帮你找回野花的灵魂。”

梦醒了,我回到废墟上,捡起石块,用这些石头建起一座神庙。野花不在了,里面供奉着三位复仇女神。我向她们祈祷,请求她们的饶恕。白天,我为她们打扫神庙、奉献贡品;夜里,她们就会送回野花的灵魂。每一个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掸去身上的灰尘。我坐在床边,酗上少许的酒,沉沉的睡去。在梦中,我又见到了我的野花。它倚靠在我身边,身上带着露水,泪汪汪地望着我,就像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们初见时的样子。夜晚啊,请你为我多停留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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