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系会随时间而崩溃,鲜活证据却永存世间

今天读到两篇文章,分别引用了一段钱钟书和歌德的一段话,值得玩味:

不仅纳博科夫热爱卡片,钱钟书也是如此。
与钱同时代的夏承焘,1948年在《天风阁学词日记》中写道:“阅钱钟书《谈艺录》,博文强识,殊堪爱佩。但疑其书乃积卡片而成,取证稠叠,无优游不迫之致。近人著书每多此病。”
夏承焘批评钱钟书著作,积累卡片而成,这是不懂钱钟书治学取向与写作背后的认知科学原理。钱钟书善于从笔记小说、诗词中取证据与正典映照。他的笔记从来断断续续,不注重所谓思维体系,更注重鲜活证据,一生积累卡片或读书笔记近十万张。
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管锥编》作为二十世纪人文巅峰之作,也可以将其理解为从数万张卡片中精挑细选而成的目录书。今日世人只知钱钟书,当时瞧不上卡片写作的一代词宗夏承焘却已无人听闻,侧面验证了钱钟书的观点: 体系会随时间而崩溃,鲜活证据却永存世间。  

——摘自古典《阳志平:卡片,开始写作的最好方法 26-6》

如果我们马上就要穿越到古代统兵打仗,随身只有一部书可以携带,那么我的推荐是:扔掉《孙子兵法》,带上《左传》吧。不妨回忆一下我们中小学的数学课:背公式、分析例题、做练习题,三者不可偏废。如果公式和例题不可得兼,舍公式而取例题者也。把例题分析清楚了,对公式也就自然而然地掌握了。《孙子兵法》是纲领性的内容,相当于数学公式,而《左传》汇集了春秋时代大大小小的实战战例,从组织部署到攻杀战守,从计划到变化,从执行计划到应对突发事件,从前线到后勤,从内政到外交,从战前动员到战后总结,从己方视角到对方视角 ,总能写得具体而微、活灵活现,丰富和精彩的程度绝不亚于《三国演义》。所以关羽爱好《左传》,就像皇太极、多尔衮爱好《三国演义》一样。歌德说的没错: 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青。  

——摘自熊逸《1.2丨一切源于《左传》》


钱钟书“体系会随时间而崩溃,鲜活证据却永存世间”估计是受歌德“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青”的启发,两句话可谓相通。“体系”、“理论”由人总结概括而来,难免存在时代的局限和主观臆断的影响,换个环境可能就过时不适用了。而“鲜活证据”、代表“生命之树”的《左传》实战战例记录的是具有典型意义的客观事实,即使时过境迁仍然具有研究借鉴的价值。

又想起卓克解读《上下百亿年:太阳的故事》讲到的一段故事:

为利用太阳来验证广义相对论,1919年五年爱丁顿率队去非洲测量光线偏转量。当时爱丁顿测量的数据是从两种仪器上得到的,一种是4英尺口径的望远镜,一种是天体照相仪,用望远镜拍的是1.98角秒,更接近广义相对论的结果,用天体照相仪拍的整理后是0.9角秒,更接近牛顿的结果。最后崇拜爱因斯坦的爱丁顿造假,把天体照相仪中照的十几张照片中选出几张他认为最清晰的,测完的结果就不是0.9了,而是1.6了。实际情况直说就是他把测量结果更接近牛顿定律的那些照片无视了,专挑了符合广义相对论的那部分然后公布的结果。
1978年纪念爱因斯坦诞辰100周年时,格林威治天文台台长发现了这个错误,经过他们重新计算,爱丁顿扔掉的那些自认为是偏折了0.9角秒的照片,用现代化分析手段重新测定,真实的偏折应该是1.55±0.34角秒。所以爱丁顿被丢弃的那组数据反而是和广义相对论1.7角秒最最接近的。

这里格林威治天文台台长之所以能够发现和纠正爱丁堡的错误,一个重要原因是爱丁顿虽然造假,人为过滤选择了观测数据,但他遵守了一个科学家的基本道德,把包括被他忽略的观测数据都完整保留了下来,使得后人有可能重新认识这个问题。

钱钟书的卡片、《左传》的战例都可视作观测数据。

大数据时代什么最重要?数据最重要。

体系会随时间而崩溃,鲜活证据却永存世间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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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系会随时间而崩溃,鲜活证据却永存世间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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