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独一份的热门美食,如杭州小笼包,柳州螺蛳粉,武汉热干面和重庆火锅。
俗话说得好——兔不入蜀,犬不出关,皮皮虾翻车渤海湾。据说南京人一年吃一亿只鸭,四川人一年啃掉三亿兔儿脑壳。欲知详情,请左转某乎。
厦门的“独一份”,叫“沙茶面”。作为面向东南亚的港口城市,厦门的沙茶面算得上是舶来品。沙茶始源于马来西亚,也有来自印尼一说。闽南人饮茶成风,因此将马来语的sate翻译做闽南语的沙茶(sa-te)。
厦门人离不开沙茶面,早上吃一碗,神清气爽;午间来一份,饱足能量;晚上吃一碗,好味入梦乡。沙茶面对于他们,就是心头最温柔的白月光,日日相伴,从不厌倦。祖祖辈辈积淀下来的热爱和习惯,变成后代基因里的本能与舌尖上的信仰。
机缘巧合,我们认识了老郑——一个用心做沙茶面的老厦门人。难得今日有空,遂决定登门造访。店面位于明发商业广场的热闹美食街里,小小的招牌,窄窄的入口,颇有些低调。走进去,嚯,原来里面别有一番洞天。正值高峰期,老郑在楼下忙着招呼客人,我们拾级而上。
二楼的雅座收拾得干净敞亮,墙面挂着书法家的题字,古色古香。
我们点了沙茶面和海蛎煎这两样老厦门的最爱。配料是自己选的,有海鲜,肉类和豆腐蔬菜。很快,沙茶面上来了。
满满一大碗,色泽红黄,味道鲜香。香菜党碗里看上去红绿相衬,分外和谐;反香菜党碗里,emmm,算了他们高兴就好。细心一点还能发现面已经被拌过,不必手残党自己动手。作为外地人的口感偏好,我点的是粉丝。细细的粉丝搭配浓稠的汤汁,味道平衡得刚刚好。
正在我们彼此连连点头称赞的时候,老郑端着一套茶具上来了。
闽地喜茶,只要坐下来谈话,几乎都要斟几壶茶。
“你们来晚了,应该要中午来的嘛。正午刚好是汤头熬得最好的时候。”他坐在餐桌一角,开始斟茶。
“嘿哟,这大叔还真实在。都说无奸不商,难道不应该说‘我家店里的东西不分时辰,啥时候都贼好吃’?”我心里暗想。
他把脸对着我,开口道:“味道如何?”
我很给面子地回,“好吃,真好吃!”
他好像得了个意料之中又不够专业的答案似的,一脸云淡风轻。
后来他和老板开始闲聊。
我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吃得也是风生水起。
——什么?!居然有财团给他家沙茶面开价八位数?!
——什么?!他居然还不卖?!Si不si傻啊?还真有人跟钱过不去啊咋地?
——什么?!他打算后半生就守着这家小店,跟自己的独家手艺死磕到底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厦门随随便便一家面馆都有顶正宗的沙茶面。现在不行了,都是些快餐产业,就想着趁游客多,狠捞一把就撤。以前的老家伙们纷纷转行,就我们一家子还守着,到底舍不得。我总不能让人家说厦门连一家像样的沙茶面都没有吧?”
“这手艺不好做大,一锅汤须得我和我老婆两个人守上个大半天。这没办法记秒计量,全靠经验和手艺,我徒弟跟着我们学了好些年,到现在还只能算是略懂皮毛,剩下的啊,还得靠他自己去悟······手艺这东西,要看天分也要靠积累,急不得。”老郑端着一壶茶,即使忙碌一天,依旧气定神闲。
匠人。
匠人精神。
我脑海里不知怎地就蹦出这几个词儿。
怪不得乍一见他,只觉这人颇有几分傲气,这气质跟财富和地位无关,跟心底的力量有关。原来是有出色的手艺傍身啊。而且,他对自己的手艺有着相当的热爱与自信,是不为五斗米,啊不,是不为七位数RMB折腰的老手艺人。这么一看,这人还真有些江湖高手的侠风道骨。
你不能将他简单视作一个小面馆的老板,也不能单纯抨击他拒绝七位数的“荒谬”,比起这些,他更是一个有匠人精神的手艺人。深深热爱自己手中的技艺,并引以为豪,还将传承大业寄予下一代厚望。
这不只是一碗面,更是老郑一家的招牌和骄傲。
日本有位国宝级的“煮饭仙人 ”村嶋孟,认真钻研50年只为做出最好吃的米饭。
我不知老郑是否也算得上“国宝级”,但在寻常巷陌里,有这么一位匠人在,我竟有些震撼和感动。
细细想,有谁能拍着胸脯说,“我这辈子就想把这一件事做到最好。”
老郑也没有,但我觉得他做到了。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