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校园之后,我开始喜欢写些职场里的事儿,教人耐住寂寞,守好本分,好运自会来。生活变得很匆忙,每天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没什么时间再去无病呻吟。
单看这一年来我发过的朋友圈,大多数人会觉得我的工作挺好玩的,因为我好像常常乐在其中;也有些人觉得我的公司挺高大上的,因为我经常出入各行各业龙头品牌的办公室。相比一些每上一天班都好像是煎熬的人来说,我的状况要好很多。看上去,我找了份好工作,前程似锦;寻了个好公司,环境好氛围佳;有个好老板,视我如珍宝。我每天都充满干劲鸡血满满,貌似一切都很不错。
就在这样难得的“一切”之下,我辞职了。
辞职有诸多原因,但接受德勤咨询的offer却是个意外。嗯,我要去四大了,以前被我最鄙视的四大。多少人想从这个火坑里跳出来,而我却要跳进去。同事们知道我要走,纷纷过来询问,有表不舍的有八卦的也有来祝贺的。以前我文章里的主人公德勤前auditor奥莉不解为何我明知那是个火坑却还要往里跳。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罢了。好奇为什么人人都望而生畏的四大每年却依旧有人要撞的头破血流的闯进去。好奇这地方到底有何等魔法让但凡在这个大熔炉里燃烧过的年轻人一出来就受人仰望。好奇这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群人,来来去去铸造了这样一个坚不可摧的王国。也好奇自己究竟还有多少能耐,是可以经得住四大的考验还是仓皇而逃....
1
我来上海快两年了。
但期间从未停止过“被人询问”。
我本来觉得上海就是一个地方而已,现在大家都做“世界公民”了,干嘛还要纠结 “人在哪里” 的问题。可偏偏,大多数人还是愿意给自己圈个地,守住阵营,又对阵营外的人和世界充满好奇。
10年前我离开家去英国的时候,阵营里的人是羡慕,支持和鼓励。可是10年后我离开家来上海的时候,声音却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说,
“一个女孩子,干嘛把自己搞那么辛苦,何必!”
“上海外企人多口杂,生活质量又低,还不如呆在家里舒服呢”
“你干嘛不帮你家里啊,你根本都不需要出来工作啊 ”
“干的好不如嫁的好,女孩子嫁人要紧,你现在首要任务是找个有钱人嫁了。”
“你这样一回家又往外跑,真不让你爸妈省心。”
“你还回来嘛?你什么时候回来?”
。。。
也有人搬出“孝心”,“亲情”这样的理由来教育我,觉得我本身离家这么久回来后还是往外野并且没有结婚成家的打算,是大逆不道。就连我最好的朋友们也希望我可以留在家乡的小城(虽然我知道她们是想跟我待在一起)。
我不太愿意去承认自己的价值体系是不是出了问题,也无法给众人一个满意的答案告诉他们我为何还要自我折腾。看上去,他们说的都在理。我确实比较幸运,家里虽谈不上壕但跟“贫穷”沾不上边;我也确实可以应了媒妁之言找个稳妥的人嫁了了却家中长辈的担忧;我更是已经到了大众眼里“剩”的不能再“剩”的年纪,已经不可以再像从前那般为不着调又没有 “未来”可言的事情抛头颅洒热血。
可是,我觉得奇怪。因为这凡此种种都与我接受的教育和人生信条大相径庭。家里有大房子不住跑去上海蜗居是错,父母亲戚有关系不靠跑去跟千千万万大学生竞争是错,亲友介绍的相亲男子见都不想见非得在恋爱关系里追求精神契合是错,不稀罕房子车子钻戒婚礼老想着低调裸婚是错,不喜欢像个正常姑娘张口就谈化妆品包包鞋子衣服甜品也是错。。。
一时间,我的人生,好像,就是个错误。
2
大姨吗的柴可在一次演讲中说过《人类简史》里这样一个故事。
“十几万年前,东非大裂谷居住着一群特别快乐的猴子,它们都生活在果树上,树非常高,果树周而复始结出新的果子,猴子不用下树,就可以在树上生存得很好,猛兽是攻击不到它们的,只要躺在树上,就会有丰满的果实可以吃。忽然有一天,全球气候大变化,发生了一次巨大地震,于是就产生了今天很著名的东非大裂谷。大裂谷把非洲大陆分成了两块:西非和东非。
大裂谷西边依旧是雨林环境,有很高的面包树,也有丰富的果实在上面。东边的大陆,很多地方只有比较凶险的灌木林和一些一毛不拔的地方。猴子也被强行分成两拨,第一拨留在西非大陆,和以前一样,只要待在树上就有果子吃,但东非的猴子,却面临着更凶残的生存环境,有猛兽,没有大树,只有灌木,它们要学会制造工具,学会去用更复杂的语言交流,久而久之,就变得更聪明了。最后东非的猴子慢慢就进化成为了今天真正的智人,西非的猴子呢?今天还是西非的猴子。”
东非的猴子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回去原本也属于它们的营地西非。路途虽远但总归能到达舒适的家园。不过它们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面对艰险成为智者。
嗯,我想要成为东非的猴子。
3
于是,这一年间,我不断地跟父母的意愿做斗争,跟朋友的规劝做斗争,跟他人的不解做斗争,跟自己的软弱做斗争。天地之间,你即是一枚小小的卒子,也是自己的光杆司令。时时刻刻都要对自己发号施令,时时刻刻都要待命出发,不管眼前是凶是险,都要毫不犹豫冲过去。一路错,一路跑。
兵戈相交的第一回合,在贝塔斯曼。还好我只是一枚小小的卒子。可以步步为营却不必正面交锋。
一年半载之后,我迎来last day。
离开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依然加班到很晚。回家途中,翻看来公司工作一周年之时写的文章,励志的自己都有些惭愧。毕竟这小半年间,我动了要离职的心。
我给自己列了to do list,请客吃饭,归还电脑,跟熟知的人好好说再见。
离职是个复杂的过程,需要很多部门签字,然后一叠纸换一张离职证明。
心里突然有点空。
为了填补心里的空,我问IT的大哥要了个箱子,里面装满所有的个人财产,准备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捧着箱子往外走。没有群发farewell letter,觉得有些假。拉了微信小群跟不同的team告别,给新来的小朋友们写了段鸡汤,算是做为师姐的一点忠告.....
最后望了一眼四周,正要端起箱子走,隔壁的姐姐们说,“你自己搬么,找个男生帮你呀!”我最爱这公司的地方,就是时时刻刻会有人提醒我,你是个女的。
我叫了L君送我,平日里是个话不多认真做事的师兄。因为我半男不女的性格跟我还算聊的开。他护送我到车库,一路碎碎念,
“Amy啊,真是舍不得你啊,可是你走的真好啊。你跟别人就是不一样啊。。。”
“好什么啊,我还不知道前面是不是个坑呢,万一我没hold住说不定坑死自己。”
“不会的,一份工作而已,想开点。”
我说“行了,大冷天的你回去吧。”
他说“我目送你走了,我再走。”
4
我觉得我离开的还挺有尊严的。没有被lay off,没有被fire,没有被扣奖金,没有跟谁闹的不愉快,也没有做的不开心。同事们都希望我能再回来,每个人都说,去吧去吧,出去看看,再回来。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这是我出来工作前,没有想到的。
以前我总给自己留的后路是父母,是家。觉得大不了,我就回家去。如今我的后路终于可以不再倚赖父母。而是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的尊重和认可。
虽然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客套话,但我太喜欢听到人们说
“哎...Amy你走了真可惜...”
“如果那边干不下去了就回来,我帮你争取工资...”
“出去锻炼是好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
“一定要好好干啊,我要我女儿大学毕业去你那儿实习”
“等你稳定了,把我带过去,我跟你干”......
我觉得如果我要做东非的猴子,就要不断的离开既定的舒适圈。哪里最危险你就去哪里。这样你才会明白,离开身后的保护伞,孤身一人的你能有几斤几两。
这几斤几两会助你拥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你知道你可以。你知道你不会死。你知道自己即便一无所有,你都可以从头开始,因为你这么干过,并且有了回报。你不是在苟延残喘,你有知识有思想,你用这些创造了财富,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却能让你无比踏实。它们不来自于父母不来自于朋友不来自于男人,而是来自于你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个体。那也是一种勇气。无需讨好谁,无需依附谁,你只要在这世上活一天,就敢让自己跌进谷底,涅槃重生。
5
2015年的365天,我做了900+页PPT,参与6个大小项目,和15个品牌有过接触,加班2000+个小时,两次升职,一次加薪,业余写了40000+字随笔文章,参与组织了两场100+人参与的大型活动,生了三场病。
我觉得,挺痛快的。
除此之外,我还开了公众号,分享些故事和鸡血。画了些画看了些书。在这个连街边小贩都在谈O2O扫一扫的时代洪流里,我也迎头而上,和大数据云计算打交道。在满世界都在谈创投,创业,新三板的今天,又固执地一头栽进职场里。
不少人问我,为何不创业。
因为还不够勇敢。
这一年我也有幸面见了一些同辈的创业者。米贝的姚坤杰,耳语的苹果姐姐,米有沙拉的小令,马良行的Bill,萝卜太辣的隋少龙。。。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年初计划的事情年末就一定已经完成了。他们个个披星戴月,披荆斩棘,把人生过的淋漓尽致,俨然已经是东非的猴子。他们当中,我最喜欢小令和她做的事儿,也曾想过加入她的团队。但后来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且发现自己还没有太大价值帮不上忙便没有成行。小令跟我说,你要自己好好想一想,是否能够胜任这些一人分饰多角的工作。
我想了想,发现自己还不是东非的猴子。
6
马佳佳前阵子在微信公众号推了篇文章,最后写,“世界越来越好了,我开始能理解各种各样的流派,各种各样的愤怒。”
我觉得她比以前更成熟了,更像东非的猴子了。
是啊,世界越来越好了,我也要越来越好。
谢谢你们读完了。
新年快乐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