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王母娘娘设宴,大开宝阁,瑶池中做蟠桃胜会,即着那红衣仙女、青衣仙女、素衣仙女、皂衣仙女、紫衣仙女、黄衣仙女、绿衣仙女,各顶花篮,去蟠桃园摘桃建会。……(却不料被孙悟空)使个定身法,把那七衣仙女,一个个曌曌睁睁,白着眼,都站在桃树之下。——西游记·第五回
闷着无聊,七仙女就很有秩序地聊起天来。
第一个故事
红衣说: 前几天,我去看望我的老情人了……
众仙女说:哇!
红衣说:他老了,一头的灰发,敞着怀躺在凉椅上,有个大肚子,身上的皮都皱了,他的脸,我都不敢看。他让他的老太婆给他倒酒,老太婆不给他倒,他就骂骂咧咧的,想起来又起不来,发了一通脾气,还是躺下来睡着了。老太婆也不管他,自顾自出去打麻将了。
看着他睡觉的样子只觉得辛酸,想:他还记得我们当年在一起时候的欢愉吗?还记得我们一起登佛顶山,遇上了大雨,躲在一个小山洞里,他夸我的头发好看吗?还记得我们去莫愁湖上荡舟,天晚了,鱼儿围着我们的小船跳舞吗?还记得我把他带到天上来,你们假扮成阎王爷和牛头马面吓唬他,他却抱紧我,说不要怕不要怕吗?
虽然他有时会拍着我的脸叫我小仙女,却并不知道我是天上的人,并不知道我们天上的人是不能和他在一起的,最多也就两三年的缘分,谢谢你们假扮成我的爹妈和亲戚,让他打消了和我结婚的念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他会恨你们势利,不过你们并不是你们,他也会有点儿恨我,但是我想他还会记得的,是吗?就像现在,他的老太婆丢下他在那里打盹,他还是会在梦里记得的是吗?
我不愿现真身,就变成一只小狐狸趴在他脚下,嗅他身上的味儿,什么都变了,只有他的气味没变。那时候他的气味是一坛新酒,尘封在人世里这么多年,成了一坛老酒。他还记得自己当年吟的诗“新丰美酒斗十千”吗?他再也不会有少年时的豪情与苦闷,也再不会有少年时的欣畅了。
看着他卷起的裤腿下面光着的脚,一只破拖鞋还挂在脚趾头上,脚板上长满了老茧,沟壑纵横,还有好多污泥和快脱落的皮屑,他有好多天没洗脚了吧?我捧起他的脚,却又一下呆住,一时间不知自己是想做什么,那年我们在田间嬉戏,他来追赶我,脚崴了,我也是这样捧着他的脚给他疗伤的吧?那时,我在他脚踝上吹了一口仙气,他以为我是开玩笑,嘻嘻笑个不停,伤好了,他还吹嘘是自己身体好……
想到此处,又在他脚踝上轻轻吹了一下,他在梦中轻轻呻吟了一声。
再给他一次欢欣吧?在他的生命像流沙一样滑落之前,这或许会成为他最后的光辉了……我爬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腰,轻轻解开他的腰带,抬头看着他的脸,他的脸就像我破碎的记忆,依稀闪烁着着当年我们的快乐时光……这时,他的眼睛眨了一下,又闭上了,他看到我了吗?还是以为自己在梦中?
他的眼睛突然睁大了,里面迸射出夺目的光,我吃了一惊,发现自己的脖子突然被他双手死死扣住了。我将身子往前一送,想去亲他,他又死死抱住了我的腰,腾地坐起来,朝门外大喊:老半快来,我捉住一只红狐狸!
就听见外面麻将哗啦啦一阵乱响,几个老太婆颤微微跑进来,七嘴八舌地吆喝:真是,它怎么进来的?红狐狸的皮很值钱呢!快拿绳子!拿袋子!把窗户关上!门也要关上!还要拿刀来,刀!刀!
他卡住我的腰,嘿嘿笑起来:我看你是跑不了了,这张皮至少也得卖三百块吧?够我喝一个月酒了……
我猛地把腰一缩,缩成一条蛇,溜进他的裤裆,他大叫一声,又来伸手抓我,我已经从他裤腿下闪电一般飞了出去。临行前,我又一次……
红衣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众仙女问:又一次怎么了?
红衣说:算了,不说了,该你们讲了。
众仙女说:唉!
第二个故事
青衣说:我前几天也去看望了我的……不是情人,是仇人……
众仙女说:仇人也是情人吧?
青衣仙女说:也算是有一段情,但是后来就是仇人了。还记得我们在祗园精舍门前第一次见面,一眼,我就喜欢上他了,他的眼睛彷佛奈何桥下的溪水,清澈见底,游动着忧伤的鱼儿……我呆呆地望着他,他却并不看我,兀自进了祗园精舍一心读经去了。我跟进去,默默坐在他旁边,也装着在读经,仍看着他,看他读的居然是《大智度论》,看他一心不乱的神情,再看看自己,读的是《爱经》,还读不下去,就又爱怜,又惭愧。偶尔,他把目光投向我,接着又转回经本上。那一刻,就如一阵清风吹过我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一下。
中午,他收起经本放回原处,提着自己的布囊出了精舍,我也跟着出来,尾随其后,和他只隔几步远。日头正高,阳光火辣辣地照在我们身上,身上的汗水把我黑色的布裙都浸湿了,而他只是大踏步向前,丝毫不以炎热为意。
在拐角处,他忽然转过头,定定地望了我一眼,我急忙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他似乎想跟我说什么,却并没有说,转身进了街边的一家粉店,我也跟了进去,跟他要了一样的素粉,店中还有别的空位,却在他对面坐了,那一碗粉,那时吃不出什么滋味,后来想起,却觉得是世间最好的滋味。和他一起默默地吃完,我终于有勇气开了口,说:我替你结账吧?
他惊愕地看着我,说:我已经给过钱了,谢谢,谢谢。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提着布囊站起来。
我羞得脸通红,去结了帐,出了店门,却见他站在门口,看我出了,问我道: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说:有。
他静静地等着我说,我想冲过去抱住他,在他耳边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却说不出,最后说:我可以看看你布囊里装的什么吗?
他一愣,说:里面没什么的。还是把布囊递过来,我接在手里,往里瞧了一眼,里面不过是一本《佛学大辞典》,还有一个笔记本,还有一个小水杯。
我说:我可以替你提着吗?
不等他回答,我接着说:我想替你提着,不要拒绝我,我想跟你走,去哪里都好……
他转过身,继续在日头下,在我前面几步远的地方,走着,并不说话。我迈着小碎步在后面跟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和他走得太近。他时时停下来,回头看我一眼,我就停下来,抱紧他的布囊,宛如抱着我们的孩子,却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走上前。
终于来到一株大菩提树下,我们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了。石凳烫得我屁股疼,也不敢起身。闷了好久,问他: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他伸手过来,我想:他是要拉我的手吗?刚要伸手过去,却听他说:把布囊给我吧。
他接过布囊,取出那本《佛学大辞典》,随手翻看起来。
我说:你对佛学是不是造诣很深,能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是“无住”吗?
他一下给我翻到“无住”那一条,说:在这里。
我说:我看不太懂……
他似乎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口气中带着些迁就的味道。我什么都没听懂,只是为了让他继续讲下去,就又问他一些问题,这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分手的时候,我怯怯地问:我们还可以再见吗?
他说:我想应该可以的吧,只要有缘分……谢谢你给我买水喝……
我们再见面已经是严冬了……
红衣听到这里,说:我想起来了,那天你回来趴在床上哭,我们还劝过你呢。后来是我替你约的他,他才来见你的吧?
青衣点点头说:对,那天飘着小雪,我领他来到你们替我准备的小屋里,你们假扮成我的同事,朋友,他样子很开心,貌似对我也很关心,但是后来想起来,我才明白他向你们几个投去的奇怪的眼神,明白他在想:为什么偏偏是我而不是你们?
红衣说:可是,他并没有向我们表示什么啊!
青衣说:我知道,我知道!他不会向你们表示什么,但是他对我的淡漠足以说明一切了。那晚你们一走,他马上就毫无兴致了,也不跟我说话,只是在那里发呆,我说,怎么了?他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我说,要睡觉吗?他说,好吧。我说,你睡床上,我睡沙发吧。他说,那怎么可以,还是……我就忍不住,突然向前抱住他,说:我爱你,我爱你!你不爱我是吗?不爱我是吗?他说,没有,我也爱你啊。然后他就开始爱抚我,亲吻我,我的衣服不知不觉就被他脱去了,天哪,为何我现在还记得这些?记得他说为什么我的乳房一边大一边小,为什么大的那边乳头还是陷进去的?为什么我肚子上肉那么多,为什么这些肉肉还一条一条的?为什么我的屁股也一边大一边小,为什么上面还有些红点点?为什么我的毛毛这么密这么长还乱七八糟打着卷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第一次来我这里就准备了套套,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泄欲的对象是吗?就是一个不用付费的妓女是吗?我跟你说我还是处女的时候,你一点也不在乎是吗?有个女人可干总比没有好是吗?吃糠咽菜总比饿着肚子强是吗?一旦找到更好的,这个就可以马上丢掉是吗?如果找不到,我又让你厌烦了,就遁入空门做你的高僧去是吗?
我想,反正也是不能长久在一起的,我又无法遏制对他的思念,就连这个也都忍了吧,可是,就是这样,我们结束得也比我预想得快些。
大概在我们的初夜以后的一个月,他要去祗园精舍参加佛学院的考试,前一晚就在我这里睡了。这一晚我们睡得很晚,因我很想和他说话,想从他的话里面找出一些证据,可以推翻我早已证明的他不爱我的这个结论。我一点一点地打听他以前的女人,他非常不情愿地像挤牙膏一样回答着我的问题,而且全是模棱两可的答案,什么我对她也不是很喜欢,但是不能说没有好感吧,她长得还好吧,不很瘦,也不算胖吧,我说你嫌我胖吗?他说,你不胖啊,你比弥勒佛瘦多了。我气得掐他的脖子,他说你想掐死我啊,我就是开个玩笑,你真不懂幽默,我看你说你爱我也是假的,我总有一天要死在你手里。我说,什么?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你看!你看!我把我写的日记扔给他,厚厚的一大本,密密麻麻全是写的对他的思念。他翻了翻,脸上满是尴尬,说:对不起,今晚不行了,明天还要考试……我们先睡觉行吗?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惹得他也睡不好,还以为我是想干,就又干了我一次,这样,第二天就起晚了。他把我推醒,说:七点半了,只有半小时了!我们手忙脚乱地起来收拾了东西,他见我迷迷糊糊的样子,说要不我自己去吧,我说不不不我和你一起去,出去打了一辆车,他一脸的焦虑和烦躁,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一样,我的心就往下沉啊沉啊,等下了车,我送他进了祗园精舍,说:好好考,我等你出来。他忽然大叫起来,说:布囊呢?我也慌了,说:布囊呢?还在车上!可是,车早就没影儿了。他说:辞典和念珠都在里面呢!没有念珠就进不了场!没有辞典我怎么考?我怯怯地说:不是都记住了吗?他说:记住个屁!你总是跟我说话,我根本就没时间看书!
我就不说话了,路上的车呼啸着经过,就像一道激流,而我们俩的小船被暗礁撞碎了,一人抱住了一块船板,但很快就要被激流冲散了。
他定了定神,说:对不起,不该跟你发火的,都怨我自己不小心……
我说:这次耽误了也不要紧的吧,还有明年的,再说,一定要进佛学院吗?在金山寺呆着不也挺好……
他说:金山寺!在金山寺呆着,我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小和尚!一辈子都得听那个法海使唤!明年,明年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站在道边发了好一会儿呆,我扭头进了祗园精舍旁边的书店买了一本《佛学大辞典》,又买了一串念珠,拿出来给他。他接过来举起,像是要扔在地上的样子,但还是缓缓放下抱在了胸前,说:没用了,要用盖着佛学院印章的辞典才行,要用刻着自己的法号的念珠才行……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就没有想到我的心情吗?
他说:你的心情?耽误考试的不是我吗?
我转身跑掉了……
好了,我不想说这以后我又犯贱去找他的事儿了,他比上次更淡漠了,而且比他的淡漠更伤害我的,是他竭力想掩饰自己淡漠的那种表情,我说: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他说:我想我是忘不了……我说:忘不了什么?忘不了你的过去?他沉默了一会儿,狠狠地点点头。
就是在那次以后我给他下了咒语,诅咒他永远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爱情,也永远不会得到他想要的成功,他得不到这些,也得不到真正的解脱,在残酷的生活面前假装淡泊,却在内心渴望着那些他得不到的,因他曾经拥有一个仙女,却毫不珍惜。他又考了几次佛学院,还是考不上,终于忍受不了金山寺里的日子,脱去僧袍回家种田了。他又有过几次恋情,可是那些女人后来都离开了他,前几天我去看他的时候,他也已垂垂老矣,刚和家人收了麦子,躺在场院里打盹,红衣姐姐,我们俩在这一点上很像是吗?
即使在梦中,他也紧皱眉头,像是可怕的往事在纠缠着他,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嘴里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我有点可怜他了,我的诅咒给他的伤害太深了,该是收回这个咒语的时候了。我吹了一口气,刮起一阵大风,吹来一朵乌云,把他头上的天都抹黑了,他从梦中惊醒了。
我化成他最怕见到的形象,一个龇牙咧嘴的弥勒佛,像柴火垛那样大,坐在他面前,他看着我倒退了几步,说:你终于来了!
我拿起他放到大腿上,说:是啊,我终于来了,高兴吗?我是来收回我的咒语的,它在你的脑子里折磨得你很难受是吗?来,来,我把它取出来……说着,我在他脑门上咬了一口,咬开一个小洞,他脑袋里就冉冉升起一溜青烟,我用鼻子把它吸了,重新把他的脑袋补上,就走了。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呵呵,我讲故事不像红衣姐姐那样没结局是吗?这是完整的也是完满的结局是吗?你们不这样想吗?
众仙女都不说话,默默地想心事。
第三个故事
素衣仙女说:我有个故事比这个更可怕,更悲惨……
皂衣仙女说:算了吧,我们不要再听这种故事了,我来讲一个好玩儿的。哈哈,哈哈,这个故事太好玩了,你们听了肯定笑得直不起腰来,要是现在没中定身法的话,说不定还能笑得在地上打滚呢!
这个故事说的是两个小和尚,不过不是金山寺的和尚,而是枯水寺的和尚,说是小和尚,只是说他们的身份低,其实也不小了,都有四五十岁了呢,两个人被组织上安排在一个房间睡觉,都新社会了哦,和尚也该有点私人空间了,是不是哦?可是谁叫他们是小和尚呢?唉,我看着他们也挺可怜见的,就想逗他们玩儿……嘻嘻!
这两个小和尚,一个叫毛毛,一个叫皮皮,都是外号哦,人家也有法号哦,可是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们一个叫毛毛,一个叫皮皮,他们俩啊,哈,太可怜了,我见他们这么可怜,就想,我逗他们玩玩儿吧,谁叫他们这么可怜呢?
喂,你们是不是很可怜啊?还不承认?两个小和尚,住在一个屋里,连打手筒都不方便是不是?四十来岁了,还没碰到过真正的女人是不是?
他们不答话,好可怜唉,两个人并不是同性恋,可是大家都把他们当同性恋看待,一到下课的时候,就在他们身后打手势,甚至当着他们面嘲讽他们,什么皮离不开毛,毛离不开皮,贴得真紧啊,但是他们是冤枉的,我都替他们打抱不平了!
有一天,毛毛终于凑够了钱,去山下找女人了,不对不对,他没有去找女人,是我知道他打算去找女人,及时制止了他的愚蠢行为,哈!我是不是很聪明啊?你们听完了我是怎么捉弄他们俩的,就知道我有多聪明了,我向他们现真身了!吃惊吧,一个仙女哎,从来没有碰过女人,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仙女就在他们眼前啦!幸福不幸福,激动不激动?那还用说,那还用问?还去寻花问柳不?这里有个仙女哎,赶快来捉仙女哎!捉住了吗?没捉住。继续来抓我啊!哈哈哈,来抓我啊!毛毛,皮皮,你们都过来抓我啊!抓住啦!抓住啦!
喂,你们不会以为我真让他们捉住了吧?我才不会那么傻哪,我才不想和下界的人发生关系呢,再说他们也不帅是不是?你们绝对猜不到我是怎么耍他们的,哈哈!我就这样,这样,唉,中了定身法没法表演给你们看了,总之,就是耍了个障眼法,让毛毛还以为皮皮就是我,让皮皮以为毛毛就是我,唉,可是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等这个定身法解了我再表演给你们看,保证笑得你们花枝乱颤,菊花盛开,哈!
总之,我还把寺里别的和尚都引来了,让他们来看看皮皮和毛毛贴在一起的样子,在草地上打滚啊,桃花落了一身啊,身上红一块绿一块的,他们还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那个使劲啊!你们怎么都不笑呢?你们不觉得这很好玩吗?
除了素衣,众仙女都礼节性地笑了笑。
皂衣仙女说:唉,都怪这个猴子,把我们定在这里,这样讲一点都不好玩……
青衣问:后来呢?
皂衣仙女说:什么后来呢?
青衣说:这两个小和尚,皮皮和毛毛,后来怎么样了?
皂衣仙女说:后来,后来他们就被赶出寺院了呗。败坏了寺院的形象,给寺院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再说,他们自己也没脸在寺里呆着了……
青衣问:出去以后呢,他们还在一起吗?他们怎么生活呢?
皂衣仙女说: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问这个干吗,没意思……
第四个故事
素衣说:我还是想讲我那个又悲惨又可怕的故事……
她停了停,见没人反对,就接着说:我在下界的时候,有个丈夫……后来,他死了。他活着的时候很爱我,很疼我,但是我并不爱他,当然也就不关心他,但是,他人死了,我知道自己的错了,我好难过,我从夜里哭到白天,从早晨哭到晚上,一刻不停地哭,眼泪就像喷泉一样,我本来是长得水灵灵的,因为这样哭,都把自己哭干瘪了,就是这样,男人也得下葬,我就一路哭着送他去佛顶山下葬,沿路的花花草草都被我的眼泪淹死了,等把他下葬了,眼前只有一个土馒头了,我还是在哭,还哭得更猛烈了,就在这时,周围的人都惊叫一声,接着就四散奔逃,我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擦干眼泪,抬头一看,原来大佛顶山显灵了,佛顶山头那个像和尚头一样的大石头变成真的和尚头了, 那个和尚头还在笑呢,我可是一点都不害怕,对着那个和尚头拜了又拜,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要是您真的是阿弥陀佛,能不能让我的夫君活转来,我好好爱他,好好疼他……我念叨了好多遍,只见那个和尚头慢慢地变啊变啊,又变成了一块大石头,还跟以前一样的大石头。我就回家了,我想,佛祖会满足我的愿望吗?佛祖一定会满足我的愿望吧,佛祖都显现宝相庄严了哦,我就每天不住地祈祷。第一天,没发生什么,第二天,没发生什么,第三天,没发生什么,第四天,还是没发生什么,第五天还是,没发生什么,第六天,仍然没发生什么……
第七天,我仍然在祈祷,忽然听见敲门声,我心里砰砰直跳,打开门一看,是他!是我的老情人!不是我丈夫,我想佛祖太通人情了,他知道让我丈夫活转来太不通常理了,于是就让他来找我,我曾经那么喜欢过他啊,因为有了丈夫我们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啊,现在,现在,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是吗?我们就在一起了,可是,可是,那天晚上,我从半夜醒来,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不对劲,这样其实是不对的是吗?然后,我去小便,就悄悄下了床,一开门,呀!是死男人!他就那么死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圆睁,眼珠也是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我,身上还在往下掉土!我全身都僵住了,忘记了小便,小便却顺着大腿流下来,冰冷冰冷的,这时,他突然一伸舌头,舌头伸出来有一尺多长,上面写着四个墨一样黑的字:汝忘我乎?接下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来,醒来时已经去了色欲天……
听到这里,众仙女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如果不是中了定身法,她们至少也会笑得前仰后合的。
紫衣仙女说:都怪我,都怪我……
黄衣仙女说:素衣姐姐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是我们捣的鬼吗?装和尚的就是皂衣姐姐,把你男人的尸体弄出来放到你屋门口的就是紫衣姐姐。
素衣说:我后来当然知道了,这么说也不过是逗你们开心。
紫衣仙女说:咦,我这一笑,怎么觉得身子松动了?哦,原来定身法已经解除了哦!这个猴子的本领也不过如此罢了,我那个故事没讲呢!真可惜!
黄衣说:是啊,我那个故事也没讲呢。现在得去见王母娘娘了,绿衣妹妹怎么不动身?还没完全解除定身法吗?别着急,你最小,所以解得慢,我们先走了啊……
尾声
绿衣仙女一个人留下来,自言自语说:真是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让我静静地站在这里思考一下关于解脱成佛的大问题,现在下界的飞扬浮躁的气息都冲到天上来了,就说这几位姐姐吧,急什么啊急?就不能陪我在这里多聊一会儿了吗?见王母娘娘又有什么用?又没能摘了桃去,不是白白挨批吗?
话说回来,他们就是留下来,我也不喜欢,叽叽喳喳,都说的些什么啊?都是些什么破故事啊,一点也没有修行人的样子,这些事情是一个修行人可以讲的吗?还有那个所谓的齐天大圣,他这是想干嘛?也不知道是谁让他来管这个园子的,把仙桃都偷吃了,想靠吃蟠桃喝仙酒磕金丹的方法一步成佛,老实说,我觉得这样肯定是欲速而不达的,成佛是那么容易的吗?想当年我们为了来天宫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苦功啊。虽然这里的工作很忙很累,可是我还是忙中偷闲刻苦学习专业知识,现在我已经念完了妙法莲华经、无量寿经、金刚经、般若经、涅槃经,下一步准备念华严经、大光明经、未曾有经呢。时时扫除妄想,处处唯念菩提,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谨守心中舍利子,看破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我做小仙女已经有两千年了,至今还没看到提升的希望,但是我一点都不灰心,只要我努力学习,好好表现,在我们天宫健全的仙女晋级考试制度的保护下,一个奋斗的仙女肯定会得到回报的。
我认为应该把这个猴子放到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炼上七七四十九天,再在如来佛祖的五行山下压上五百年。放出来以后再给他头上戴个圈,一念咒语就疼死他。我看玉帝是昏了头了,居然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仗着自己有点破法力就把咱们定到这里,他到底想干什么啊?不会是想强暴我们吧?他就是想强暴我们,可咱们这么多人,他一个人强暴得来吗?他长得可真够难看的,不过平心而论,我并不觉得玉帝就比他好看到哪里去。如果能通过这种特殊的方式增长法力的话,我也是不反对的,当然这种机会是很难得的,我要好好把握,这帮笨蛋,居然没看出我是假装定身法没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