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的米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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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洪绶《米芾拜石图》,立轴,设色绢本,112×50cm

无论怎么看,米芾都不像一个宋朝人。

宋四家苏黄米蔡中的苏东坡和黄庭坚太过耀眼,米芾总是在他们身后露出点头脸。但就像一张老相片的灵异事件,一张本应属于另一个时代的脸,出现在全家福里。

米芾仿佛在一次闪电中,从《世说新语》走进了《宋史》:“米芾,字元章,吴人也……风神萧散,音吐清畅,所至人聚观之。”(《宋史》列传第二百二文苑五)

米芾喜欢穿戴唐代服装,有点像今天的人穿汉服,由于高冠博带会触及轿顶,干脆拆掉轿顶而坐,结果造成了群众围观,交通拥堵;他又有洁癖,洗手不用巾拭,相拍至干;不让人手摸他收藏的书画,展示拒人于一丈之外;别人试他的砚是否发墨,唾砚代水,他勃然变色,将砚相赠;他择婿,一看到建康人姓段名拂字去尘,称“既拂矣,又去尘,真吾婿也”;做官时屡洗官服,以至于刺绣的官阶磨烂而遭到弹劾……

相对于他的洁癖,士林却讥笑他“冗浊”。米芾的母亲阎氏曾为英宗高皇后接生过,他18岁踏入仕途也是凭借这层“藩邸旧恩”的庇荫。若在六朝,这叫出自清门,但在宋朝,只有科举才根红苗正。所以米芾升迁为副部级干部(礼部员外郎)时,纪委(御史)弹劾他“敢为奇言异行以欺惑愚众……出身冗浊”,结果被下放到地方去了。

时人都以为他是佯狂,一半或是与世俗对峙,一半却是哗众以取宠。按理他在无人时无需伪装,却有一日,米芾在房内给友人写回信,等待送信的人在窗隙偷窥,发现米芾写至“芾再拜”,即放下笔,正衣冠对信连拜了两下。果真是痴绝之人。

“芾再拜”颇有君子古风,但米芾可不是君子。米芾在书画上惊才绝艳,苏黄不能相比,自创高格之外,还善临摹,《宋史》称“至乱真不可辨”。米芾常借取别人收藏的古书画观赏,遇见喜爱的就临制副本,然后真品赝品一起归还,让主人自己选择,选后不得反悔。如此,米芾倒得到了不少名品真迹。有个朋友或许吃过他的亏,请他吃河豚,上的却是其他种类的鱼,米芾皱眉迟疑,朋友大笑说:“公可无疑,此赝本耳!”

米芾的赝品在当时就搞乱了收藏界。沈括的《梦溪笔谈》专辟“书画”章节,却只字不提米芾,因为一次与友人们互赛藏品,沈括展开自己的得意所藏,米芾说这其实是我写的,沈括大怒,说我都在身边藏了多年,怎么是你写的?米芾说,是多年前临的废帖,不知是谁拿走了。

现在传到后世的名帖,也成了糊涂帐,不知哪幅,就是米芾的赝本。

米芾除了巧取,还有耍赖,甚至以死相挟。米芾在太师李玮的府第里看到东晋谢安的《八月五日帖》,结果“当时倾笈换不得,归来呕血目生花”。不承想14年后,在蔡京(他才是苏黄米蔡中的“蔡”)的舟中再次见到此贴。米芾吸取上次谈判失败的教训,直接跨足船舷,称今日不得此贴,当无生趣耳。结果蔡京只能割爱奉赠。

写到这里,觉得只有魏晋方有如此可爱之人,怎么就出现在二程与朱熹的宋朝了?但米芾的狂放奇卓,却并不荒率、粗野、甚至疏冷,不同于元明的气象,他的笔下的字迹或云山,都元气淋漓,法度沛然。那仍是一个文气饱满的时代。

米芾在自己的《伯充帖》里对自己有个结论,那年他47岁:“辱教,天下第一者,恐失了眼目.但怵以相知,难却尔! ”这句话是说,承蒙你夸我为天下第一,恐怕看走眼了吧。但我对你这么了解我感到惊异,因此就不推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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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伯充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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