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信仰捷径

C.S.路易斯在他的那本《痛苦的奥秘》里说,所有生物都要靠互相捕食为生,这是生命的既定安排。高等动物存在感觉意识,并且痛苦伴随着感觉意识而存在,这是低等动物所不具备的。他在书里说人类作为高级生物能够遇见自身的痛苦,并且尖锐的思虑之苦会接踵而来。

我在新加坡住过几个星期,那里从早到晚热的要命。有一天晚上我吃过晚饭,走在被雨水冲刷过的大街上,天空不时传来阵阵闷雷,闪电从黑夜中划过。在黑夜里我看到马路的另一面树立起一座硕大的台子,是木架支撑的那种纸祭台,就像演木偶剧的台子一样,只是比那个大很多。红色的台子两侧树立着挽联,上面摆放着祭品,像水果、烧纸、还有用纸做成的仆人和汽车。祭台周围站满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伤。

我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他们,没过多久那个纸台子被点燃,火光在夜空中火焰越烧越旺,空气中布满了烧焦的味道。燃烧了的纸屑如同黑色的精灵四处散开,未烧尽的纸边带着红色的碳星闪闪发亮,周围的人们开始大声哭泣,火光伴随着哭声在祭拜的高潮中矗立上天,人们不停地往火堆中扔着祭品。整场的拜祭仪式结束时,那个纸台变成了一大堆灰烬,一阵阵凉风吹过,将地上的纸灰再次卷起在空中,直到人们渐渐散去。

回去的路上,我开始思考死亡,这个百分百概率的事情。我想起以前,那时我相信世界上有轮回,还有来世。我无法接受一个永远的离开。我想着的时候,天空落下雨点,我感觉我的人生在四处开始游荡,不知道走向哪里。我开始觉得死亡真实的可怕,它太令人悲伤。连续好几天,我的脑子里闪现那个烧着了的祭台,随风散尽的纸灰,不停地搅扰我。我觉得这就是人生最让人困惑的地方,活着的痛苦占据了人生很大的篇幅,但恼人的是你必须得走下去。你会觉得生命的原动力就像定时炸弹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炸响了。那时生命的奥秘会自然地向你启示,有关人生的答案会自然地浮现在你眼前。但只是那一天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

—————————

几年前我同一个姑娘约会,我们一起看了Johnny Depp和Kate Winslet的《Finding Neverland》,一个讲述彼得.潘创作者的故事,算是个半自传电影,一部典型的结尾会让人掉眼泪的片子。电影剧情老套,我觉得索然无味,所以电影没太打动我。电影结束时,荧幕上打出字幕,周围的人久久不肯离去,一个中年男子在我不远的地方直直地盯着前方,用手指擦拭泪水,实际上很多人都在擦着眼泪,同我在一起的姑娘也双眼通红。

回家的时候我跟她坐在公车上,她问我人生什么最重要,我想都没想就告诉她是钱。她开始瞪着眼睛看我,但我却没意识到这是个愚蠢至极的答案,我继续唾液横飞地向她解释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其实都在靠着钱来运转,一切都是在为金钱服务,那些被教育体制害了的愚钝大学毕业找工作是为了养活自己,学到手的东西最后化作一日三餐,我觉得那些拿着学历找工作的人很可怜,因为他们只是有钱人的压榨工具。最终迟早人们会明白,活着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物质。她强忍克制着听等我说完之后,用冷漠的口气告诉我是一个愚昧到不可理喻的人。然后她用一长串句子告诉我是多么地浅薄、头脑简单,后悔出来跟我在一起浪费时间,然后说完就不再理我。接下来的一路上我只看车窗外的夜景,心中一片狼藉。

许多年里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没有比钱更实在的东西,只有钱才能使人有安全感,金钱加上权利简直就是最完美的组合。我的确就是那种希望买了乐透就能一夜致富的人。但关于金钱的梦很快就破碎了。至于人生的价值,我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琢磨人生这回事,大概是从我出国第三年那段时间开始,那时我整日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面。我反复琢磨:我的留学生活彻底失败,感情也失败,金钱也让我觉得靠不住。最糟糕的是我还不知道到底来到这个世界干什么。我开始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不愿意出门。冬天时冰冷的水气透进了屋子,到处都是潮湿阴凉。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着暖气,想这些有的没的。我知道这样不够现实,我也不想这样。但就在我对人生开始彻底失望的时候,我开始转向了佛教。

奥克兰有不少佛教的庙宇,其中最大的一间叫佛光山,在华人居住的东部区域。庙宇很大,进到里面的广场就可以听到寺庙里传出的诵经声。树木林立在四周,中间的过道旁是几个四方形的绿草园,里面花草丛生,还站立着用石头打磨的小米撒。用每个小弥撒都带着孩子般笑脸,我喜欢摸它们的光溜溜的脑袋,手感很棒,虽然是用石头做的。寺庙的前后各有两座大殿,高大恢宏,远远望过去的时候就会让人敬畏。我听说从房檐的形状到台阶的数字都有特殊含义,庙里的每一处修葺都力尽完美。寺庙里香火不断,人流来往,但每个人都很安静。进到那里,到处都是肃穆和宁静的感觉,每当我矗立在寺庙前面时,我的心灵就会被反复洗涤。

佛光山对我来讲这就是一个世外桃源。我想到人帮不了我,但总有些更神秘的存在可以帮我,就是来自人类之上的,更高一层的存在。我常会那里点一份素食慢慢地吃,吃完后再点一壶正宗的莲藕茶,一边喝茶一边坐在那里同义工和僧侣们聊天。跟他们聊天很开心,他们从佛教的角度去跟我诠释人生,偶尔也会谈一些对佛的理解。在他们眼里,一切都如同过眼烟云。我看到每个人都心平气和,对于人生都很释然,这种感觉让我很舒服。

每次我漫步在庙宇四周的时候,不免思考人生的到底是什么。佛教告诉我生死轮回,万物皆因果。佛教深奥的智慧让我感觉到了人类的渺小,我知道所有人都无法逃脱生死。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大染缸,我要尽量保守自己在佛教里比较安全。

痴迷佛教的日子里,我常一个人在房间里听各种梵文的歌曲,打坐和冥想,然后我的内心就极其安静,不再动摇。那时我期待自己有一天能够一个人青灯黄卷,在安静中细细思索并走过人生,从深奥的话语中找到答案。我的确想过要远离尘嚣,一个人躲在世界的外面,每当我听着静静的佛教音乐,闻着飘逸在房间里香火味,我就想呆在佛里永远不出来。

—————————

Kevin曾经我同他一样,徜徉在佛陀的怀抱之中。那会他喜欢听着红辣椒的歌,蓄着胡子,满头蓬松的头发,他不喜欢派对,也不酗酒,他总是在吸取各样的文化来丰富头脑。就像他喜欢枯燥高深的文字,还有难懂的梵文。在他20岁以前的理想要做一个永远的背包客,所以他四处游历。他奔跑在大自然里,他热爱大自然。他还在深山里面闭着眼睛打坐,在只有鸟儿与潺潺流动河水的陪伴下,他找到了内心之中无法言说的平安。为了得到真正的提升,他又跑到印度去修行了几个月,他来到一间寺庙,吃住在那里,同僧侣们坐在庙宇中诵经,探讨人生,不问世事。除了每个月同家人和朋友通一次电话以外,他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那时候的他一心向佛,心肠慈悲,愿意一心追随佛陀。那时候他也不相信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事可以撼动他的想法。

认识Kevin前,我和他有一个共同的朋友,他不止一次向我提起过Kevin是如何从一个佛教徒变成基督徒,一定要让我认识。那时我只觉得他应该是个很神奇的人。是那种让你看到就觉得惊奇的人。初次见面时Kevin带着微笑同我握手,发型不乱,衣着干净,朋友跟我介绍他的时候,我嗅不到他生命中一丝的香火味道。后来我们渐渐熟悉,常在一起聊信仰。我过问他到底是如何接受上帝的,他笑着说事情根本没那么复杂,他只是弄清楚了一些概念上的问题,然后就自然地发生转变,过程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得多,只是时间用的比较久。当年他从印度回来之后,跑回到大学里面读书。在那期间神向他伸出恩手,只是在追随佛陀的日子里他绝没想到日后要追随基督。他跟我说,神的恩典临到的时候,什么人都拒绝不了。

他说起上学时的基督徒室友,一个爱读书爱思考的人。那个人一点都不古板,语言幽默又犀利,喜欢滑板和电动游戏,还有自己的乐队。Kevin对他印象很好。他们偶尔会在房间里开着音乐聊天,聊各自的信仰,但从来不会争论谁高谁低。佛教的因果观念渗入Kevin的骨髓里,他相信每一件错事都要被抵消,要有好的修行才可以,所以他无法接受神与赦罪的问题。但他们两人都相信人生下来就是不完整的。一次讨论到原罪时,基督徒室友跟Kevin说,只有完全的神可以赦免人的罪,但Kevin认为这个观点站不住脚,他认为要坚持清心寡欲,减少欲望才好;基督徒室友说世界上只有一位神,没有人可以变成神,Kevin就说人人都可以靠着修行和诵经可以摆脱六道轮回,脱离死亡,修炼成佛;室友反问他是否相信一块脏了的破布可以被自己清洗,Kevin回答说理论上不可以。室友就继续问道,既然包括佛陀在内的每个人都是人,既然生来有罪,那怎么会有罪人赦免罪人的状况发生?Kevin摆了一大堆的概念来试图摇晃对方。基督徒室友看着他,Kevin发现自己居然解释不清楚这个问题。但他拒绝承认基督教解决原罪的方式,最后他们不欢而散。

这事困扰了Kevin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他选择去学校附近的一间教堂看看,那个教堂很大,有一个白色的十字架竖立在在教会两层楼的顶端。他去的那天正好教堂里没什么人,把车停好后,就从教堂左侧的正门走了进去。进去后他环绕四周,发现教堂不小,能容纳几百人。四壁的两侧镶满了窗户,阳光射进来时,照的里面温暖而明亮。他看到正对的讲台上有一个巨大的檀木色十字架,他目测那个大大的十字架比他要高出差不多一倍还要多,他在想如果有人站在讲台上讲话的时候,这东西掉下来的话就不好玩了。讲台下面有一群人在聊天(实际上是牧师在和同工开会)。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等到会议开完,其中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他,就主动朝他走过来,面带着微笑跟他握手。他介绍自己是Alan,这里的一个牧师。Kevin觉得这个场面很好玩,因为他从来没跟牧师聊天过,他以为牧师应该和寺庙里的主持一样。他向Alan说明了来意,告诉对方自己是一个佛教徒,到这里来是想了解一下基督教如何看待人类有罪的问题。

牧师Alan听完后就很礼貌地问他能否给他点时间来介绍基督教信仰。他把Kevin带到一个舒服的座位,给他倒了一杯水,开始向他娓娓道来。牧师向Kevin讲述了圣经里所介绍人类的由来和如何犯罪,还有我们为什么会死的原因。他还讲耶稣的故事, Kevin也听得很认真,牧师Alan讲话时声情并茂,一点也不枯燥,Kevin问基督教的神是个什么概念,他以前了解到的神是人需要思考和顿悟到一定程度之后,才能脱离凡人。同他的室友说的一样,牧师Alan告诉他只有神才是神,人永远无法超脱自己,就像我们这群污秽的人,没有办法使自己的罪得到赦免一样。Kevin说这听起来太复杂了,Alan解释说神一点都不复杂,他是爱的源头,而且在每个人没出生以前就预备了永生的爱给他。Kevin问为什么神要我们认识他,Alan回答说我们每个人生下来都有罪,一直到死。神要赦免我们的罪,是借着他儿子来赦免我们,他担当了所有的代价。因为这个世界除了独一的神,没有人可以赦免人的罪,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罪人。

Kevin跟我回忆这段时,他说他渐渐发现佛教里的偿还和基督教赦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偿还是需要付出双方面的代价,而赦免则是单方面付上双份的代价。他说当他了解到只有完全的神藉着耶稣洗净我们的罪时,他才明白永远无法靠着自己涂抹掉过犯。认识到这件事之后,他开始为耶稣难过起来,因为他意识到,如果耶稣真的是上帝的儿子,那么正是因为自己有罪的缘故,耶稣才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最后佛教徒Kevin选择留在了那所教会,但他却用了两年的时间才能真正地接受神。他经历了一系列的复杂而又痛苦的内心改变,最终选择了上帝。如今Kevin兼职在那间教会的青年团契,附近的几所学校的学生都爱同他聊天,听他分享关于生命的信息。

Kevin说他自从接受神之后,才明白自己以前的错处,曾经他以为信仰是为了自己的需要而出现,而上帝则要他把人生的焦点对准耶稣基督。他说这是他开始对信仰产生颠覆的那段时间里,对他影响最大的一件事。后来他寻求真正的神,相信只有神的核心的道理才是能让人永远地降服在真理中。我问他那个核心的道理是什么,他说就是超越了一切差距的中心力量——爱,那源自上帝的永生之爱,带着从死亡里复活的牺牲之爱。

讲完这些之后,Kevin喝下大半杯的浓咖啡之后放下杯子跟我说:“上帝用爱来介入我的各种关系的层面里,让我打破旧有的观念。他颠倒了我的价值观,他要让我全盘而且无条件地接纳他的爱。如果把这比作生意的话,这可能就是一笔充满危险的生意,因为不是每个人都会对他有回应。但这也体现了上帝的本分,你即使不接受,也减少不了他对你的爱。”

我听他说这些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时而闪烁着光芒。他的话提醒了我,认识上帝以前,我也曾经自私地以为信仰应该是为我服务,而上帝把这个问题的本质展现给我看,就是关于人生的要义是在乎他,而不是在乎我。我的罪性,我的一切过去,上帝都不曾紧紧地抓着不放。

Kevin解开了我沉积多年的困惑。回想当初的我就像Kevin一样,苦苦挣扎在佛陀与基督的中间,久久无法做出抉择。我用了很长时间才能真正从心底接受神,Kevin说得对,同他一样,曾经的我也希望在佛陀里可以找到平安,但却仍然不能停止犯罪的动机。我企图靠自己变成一个好人,但我却越来越糟糕。不过好在神的恩典光照了我,让我不再纠结于自己的需要中,从而转向了真正的神。

—————————

几个月后我同Kevin又见了面,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泰戈尔的诗集。他说有一天他无意中读到了泰戈尔的《吉檀迦利》,读的时候他的身体开始颤抖,那感觉仿佛这首诗为他量身定做。他从文字中窥见到了上帝,明白了恩典。他把书翻开,递到我的手中,优美的诗句进入我的眼睛:

“当你命令我歌唱的时候,我的心似乎要因着骄傲而炸裂,我仰望着你的脸,眼泪涌上我的眼眶里。我生命中一切的凝涩与矛盾融化成一片甜柔的谐音-- 我的赞颂像一只欢乐的鸟,振翼飞越海洋。我知道你欢喜我的歌唱。我知道只因为我是个歌者,才能走到你的面前。我用我的歌曲的远伸的翅梢,触到了你的双脚,那是我从来不敢想望触到的。 在歌唱中的陶醉,我忘了自己,你本是我的主人,我却称你为朋友。”

我读完后将书本还给了他,我感受到了耶稣为什么要称他的门徒为朋友。从前恩典曾经在我们的生命中如此地遥远,在我跟Kevin走过了一长段颠簸的信仰之路后,终于回到了神的面前。那些曾经远离我们的,如今变得竟然如此地真实。

同Kevin聊天之后,我开始仔细地思考我曾经走过的信仰之路。我思考罪、生命、价值、死亡、计划,它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都是犯罪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内心里面的罪恶充斥着我们的生命,所以我们必须要那能够拯救我们的耶稣来进入我们的生命。

相对于佛教的归隐,我想上帝更乐于教导我们乐观地面对这个越来越糟糕的世界。事实上我自己也没想到要离开佛教转向基督,直到我投入到上帝的怀抱之后,才直到上帝回答了我关于人生的问题:我到底是谁,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我会去到哪里。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我期待自己的世界观可以从无到有,但只感觉是东补一点,西补一点,无法填满一个人生的缺口。我相信有些东西的确要学习,可是有些东西你付出一生的努力也未必得到。在接受上帝的恩典方面,我们的确常常患得患失。我也终于明白我无法靠着各样的好行为去讨好那位施恩的上帝,我即使打坐一辈子,我也换不来上帝的恩典。我知道生活的要义并不是要去让自己定自己的罪,因为上帝都不定我们的罪,无论我是谁,我做过什么,在我承认自己过犯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定我的罪。

你可能感兴趣的:(我所知道的信仰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