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18岁的时候没有了爸爸,作为家中的幺子,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日子里,迎来自己的青春。他从未和我们说起他的那段岁月,我们的记忆从他三十多岁开始。
90年代以前,父亲养蜜蜂,虽然工作很辛苦,但是收入还是比较可观的,父亲用自己的劳动盖起了两层楼房,我们家也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把门刷成红色的人家。记得小时候穿的衣服,吃的东西,也比邻居家的好,那是家里经济条件最好的时候。
后来的日子是这样的,2000年左右跟着别人做皮革生意,乃至最终合伙开皮革厂,很快的时间皮革厂关门;再接着当地兴起筛沙,因为随着经济的起飞,建筑业迅猛发展,对于沙石的需求很大;再往后,父亲年岁渐长,干不动筛沙这种体力活,开始跑起摩的生意。再后来,政府开始严管摩的拉客,体力也大不如前的父亲,开始选择到工厂做卫生,直到他第二次中风。
今天和一位同事聊起养老的话题,再次回顾父亲三十岁之后的人生,竟获得一个不一样的体会----我们的父辈,韧性太强了,适应能力太好了。他们小时候过的就是苦日子,兄弟姐妹那么多,能吃饱穿暖活下来,就觉得是很幸福的事情,不管后来的日子风光也好,落魄也好,总是想着法子把日子过下去。
我问同事:“换做我们,这种日子过得下去吗?”同事说:“不能”。这样的日子,我们能不能过,严格说来能过,因为到那样的景况,我们别无选择。但是和父辈不同的是,我们会有很深很深的挫败感,强大的落差可能会把我们击垮,让我们没有勇气去翻身。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佩服父辈“逆来顺受”的品质,佩服他们的坚忍。现在如果有些家庭碰到重大变故,或者长时间处于经济的低谷,夫妻的关系都掰了。而在老一辈身上,我们看到他们为了下一代的培育,为了家庭的完整,做了令人心疼的“牺牲”。为什么牺牲要加引号,是因为这个牺牲从我们现在的眼光来说不值得提倡,但是它却给大多数的家庭,以成长的力量。
现在很多人一提起父辈,一提起我们的家,会说原生家庭怎么样,大多数家庭提供不了“情感的教育”、提供不了深厚的背景、提供不了强有力的经济支持,但是父辈很努力的,乃至“砸锅卖铁”地供我们上学,直至大学毕业,甚至硕士、博士。很多父辈没有接受过教育,但是他们有着朴素的想法,就是把自己的子女培养出来,不要走他们的老路,只此一点,我们值得舍去膝盖的尊严,为他们深深的一跪。
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共情,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同理心。如果未来的日子,假设要走的路也是父辈所经历的那样,我们敢保证自己能像他们一样吗?
或许不能,为什么?我分析原因给同事听,第一,我们没有经历过父辈所经历的苦,建国初期的一穷二白,60年代的三年自然灾害,后来的社会动荡,那种苦是刻骨铭心的身心之苦,是如何让自己不饿死的苦。这些我们都没有经历过,最多是邻居家顿顿吃瘦肉、吃虾,我们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个猪脚。
第二,我们这一代人更注重自己的内心,注重自己的感受。不管是在工作、婚姻、生活,还是与朋友的相处中,经济基础不再是考虑的重点,关注的都是彼此的情感匹配度,有没有共同的话题,有没有让自己有愉悦感、满足感?所以我们这一代人,从整体的概率上,会比上一代人少了同甘共苦,我们及后面的几代人,多的是同甘,少的是共苦。
所以我和同事有一个共鸣:对于我们的老年,要早做准备,早做打算。对于有些朋友说等他老了再考虑养老的问题,我们怀有深深的担忧,同事说:“我看到我父母的样子,看到身边朋友的情况,我就想一定要早做安排。”
且不说我们已经快速的进入老龄化,以杭州来说,平均寿命已经突破81岁大关,即使以渐进式退休政策后的65岁来计算,后面还有16年的纯老年生活,我们是否为此做好了经济、心理、健康、看护、居住环境的种种准备?
我有个略显“粗鄙”的想法,我们要“讨好”我们的儿子、女儿,因为我们不能全然地寄希望于外面的看护阿姨和社会养老机构的工作人员,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们在子女身上投入多少,可能才有多少回馈。
我们不能再像我们的父辈,动不动就给子女坏脸色看,因为有一天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自怨自艾----早知道这样,小时候不应该对孩子那么凶。子女对父母孝顺,不再是一种义务,而是一种责任,一种情感的回馈。
不要觉得子女“无情”——不像我们这一辈对待父母一样,我们要接受这样的现实——我们是我们,孩子是孩子,我们相依相惜,又彼此独立。如果到时候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只会让我们自己更痛苦,也让孩子没有好日子过。
回首父亲这辈子,对于近70岁的他来说,我没有了早年的埋怨和烦恼,更多的是感恩和自省,感恩他和母亲把我们培养到大学毕业,感恩他以他的人生经历,告诉我们人生的这条路要怎么走。
从父亲的后四十年里,我一个很深刻的体会就是人生要有一定的主动权,为什么不是所有的主动权,因为社会的趋势在推着我们走,但我们不能在社会的趋势里没了自己——别人怎么做就跟着怎么做,这个做不成,就放弃做下一个。
被大潮挟裹着往前走,那是无奈中的无奈,但如果能在那样的大潮中,跳上一条小船,试着把好自己的舵,或许人生又会不一样。
前段时间看过一组数据,写的是90年代的银行利率是10多个点,如果父亲有点理财的概念,不是将养蜜蜂挣来的钱全部投在工厂上,又或者像表叔一样在镇上买一套房子,或许我们的家庭经济会是另一番景象。
人生没有办法重来,所以所有的假设都是浮云,但往者不可追,来者尤可鉴。因着父亲的经历,让我坚信这个道理——要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掌握人生的主动权,我不会设好高骛远的目标,1分的能力够10分的高度,但我一定会在3分能力的时候,考虑5分时候要做的事情。
近期有个略显大胆的想法,在听了一位曾在某大型智能控制设备生产商工作,有着理工背景、做到公司中层主管的同事分析之后,决定拥有一个保险公司的万能账户,这个有保底收益功能的万能账户,将作为我们乃至孩子的养老使用。
我们这一代人或许少了父辈的坚韧,那就用灵活与整体解决问题的能力来弥补吧。
2017.10.23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