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花生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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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2月20日,韩国总统文在寅在青瓦台设宴,祝贺创造奥斯卡历史的《寄生虫》主创。
从之前的“文艺黑名单”到“总统府庆功宴”,反映出韩国电影界与青瓦台的关系变迁。
而政治元素的加入,也始终是韩国电影的一大特色。
《辩护人》剧照
韩国政坛持续动荡给了电影界取之不竭的创作灵感。
作为旋涡的中心,“韩国总统”这个最危险职业频频在电影上露脸。
最近,又有一位韩国总统秘事,登上大银幕——
上映后连续两周蝉联票房冠军,累积观影人次已突破470万。
豆瓣评分8.2,在豆瓣电影一周口碑榜中位列第一。
电影改编自韩国记者金忠植所著同名纪实小说,以韩国历史上著名的“朴正熙遇刺事件”为蓝本,对事件前40天的故事进行再创作,是一部政治惊悚电影。
这并不是这个题材第一次搬上大银幕,2005年的林常树执导的《那时候那些人》同样聚焦于这件事。
这部《那时候那些人》,在开头和结尾,都有“根据首尔法院的要求进行删减”的字样。
起因是,朴正熙儿子朴志晚以“损害父亲形象”为名,向法院提请禁止电影上映。
法院驳回请求,但要求删除开头和片尾真实的纪录片镜头,曾引发电影界轩然大波。
所谓“南山的部长”,指的是韩国中央情报部部长。
中央情报部是韩国最高国家情报机关,在朴正熙执政时期的1961年设立。
由于该机构是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帮助下建立的,因此被称为“韩国CIA(KCIA)”。
虽然没有CIA、克格勃、摩萨德和朝阳群众那样世界闻名,但韩国中央情报部在韩国独裁期间同样特权在握,是独裁政府强有力的特工鹰犬。
朴正熙时代,中央情报部曾策划刺杀金大中行动(未遂)。作为创立者,朴正熙也被反噬,死在时任中央情报部部长金载圭手中。
金载圭
此后,中央情报部黑料不断,金大中时期的“窃听门”、“干涉2012总统选举”、“贿赂朴槿惠助手”等一系列丑闻都与它有关。
韩国中央情报部成立后曾三度更名,现为韩国对外安全情报院,最近的更名正是为了摆脱韩国中央情报部以往对内的负面形象。
要理解电影的片名和故事,就要了解其这个机构背后的历史。
韩国对外安全情报院大楼
电影《南山的部长们》有一句让人印象深刻的台词:
青瓦台是韩国风水最差的地方,那的主人都不会寿终正寝。
自南韩第一任总统李承晚起,到第一个被弹劾下台的总统朴槿惠,暗杀、入狱、流亡、跳崖……韩国总统被称为地球上最最最危险的职业。
2020年2月19日李明博二审被判17年有期徒刑,韩国11任总统无一安全落地。
可以说韩国总统从风风光光入主青瓦台那天起,就同时给自己的宝座安了一颗定时炸弹,等着下台后爆炸。
作为任期最长的总统,朴正熙是韩国历任总统中影响最深远,也是评价最两极分化的一位。
朴正熙是“汉江奇迹”的缔造者,在任18年期间,带领韩国实现了工业化和经济起飞,人均产值从83美元猛增到1553美元,奠定韩国跻身发达国家的基础。
但由于朴正熙过度扶植企业财团,导致韩国经济命脉掌握在几大财阀手中,陷入“财阀政治”泥潭无法自拔,韩国被戏称为“三星共和国”。
另一方面,作为强人总统,其铁血独裁也让他饱受批评。
朴正熙
虽然是独裁者,但朴正熙在任期间力行节俭,严厉打击腐败,虽然并不彻底,但诸如推行“连带责任制”等措施,颇有同为农民出身的朱元璋的狠辣。
他的政敌金大中也承认,1967年竞选失败的原因在于他“不能够把朴正熙本人包括在政府的腐败之中”。
对于这一点,《南山的部长们》也有从旁刻画,朴正熙从不出现在大型的宴会中。
片中唯一的一场美众议院议长出访韩国的宴会,他也并未出席。
《凤凰周刊》曾有文写到:朴正熙是一个天天挥着苍蝇拍的韩国总统。
他在执政期间,经济发展需要大量用电,但韩朝关系导致韩国用电紧张,身居青瓦台的朴正熙在夏天常常用开窗通风的方式省电。
发展经济,打击腐败,使朴正熙在民间的声望始终很高,在历次的民意调查中,朴正熙多次被评为最受人民欢迎的领导人,这为朴槿惠日后成为韩国第一任女总统打下了基础。
朴正熙和朴槿惠
朴正熙的总统人生充满了传奇色彩。
电影《南山的部长们》第15分钟,即出现朴正熙和军队将领们举杯庆祝的场面。
那便是朴正熙庆祝夺权成功,是其统治韩国18年的起点。
1960年,李承晚被迫下台流亡美国夏威夷,留下一个烂摊子。韩国经济大幅落后于朝鲜,时局动荡。
与此同时,军队机构臃肿、腐败丛生、低级军官和士兵怨恨渐深。
在朴正熙担任釜山军需司令期间,他发现士兵们的饭菜竟然被锯末替代,他意识到自己夺权的机会到来。
1961年5月16日,以朴正熙侄女婿金钟泌为首的少壮派军官和士兵,以军事演习为伪装,几乎未遇到实质性抵抗就占领了首尔。
当时是陆军少将的朴正熙是实际掌权人,留下了一张戴墨镜、双手背在身后的著名照片,成为夺权成功的象征。
随后,经过一系列措施和美国干预,朴正熙最终在1963年第五届总统选举中当选韩国总统。
但随着经济发展带来的收入增长,韩国民间对独裁统治产生了不满,这是一对无法化解的矛盾。
1969年,朴正熙修改宪法,取消总统任期两年的限制。
1972年,朴正熙在全国实行戒严,解散国会;在新的总统选举中朴正熙再次当选,并在四天后通过新宪法,韩国成为独裁政体。
朴正熙的独裁加剧了国内矛盾,也为他的结局埋下了祸根。
电影讲述的是“1979朴正熙遇刺事件”,而在他遇刺身亡之前,已经遭遇过两次重大暗杀事件。
1968年,朝鲜31人组成的特种部队潜入汉城,但在接近青瓦台时遭遇军警围剿,刺杀部队几乎全军覆没,行动失败。
1974年8月15日光复节,朴正熙在汉城国家剧院发表演说,遭到旅日韩侨文世光射击,并击中朴正熙和第一夫人陆英修。
1974年韩国第一夫人遇刺
朴正熙最终躲过一劫,但陆英修抢救无效死亡。惨遭打击的朴正熙并未续弦,由大女儿朴槿惠代理第一夫人的工作。
在朴正熙执政后期,“总统秘书室”、“中央情报部”、“陆军本部”和“总统警护室”构成的权力平衡被打破。
警护室长车智澈日益受到朴正熙宠信,不断插手政务,这导致中央情报部长金载圭受到冷落,车智澈和金载圭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
电影《南山的部长们》的故事,正是在这几个机构的明争暗斗和总统的狐疑中徐徐展开……
《南山的部长们》的卡司实力派汇聚,星光熠熠。而且是导演禹民镐和李秉宪再度联手,也是导演“欲望三部曲”的终章。
2015年,禹民镐执导的黑色犯罪电影《局内人》创下韩国影史“18禁”最高观影人次纪录,并拿下青龙奖最佳影片,大钟奖最佳导演等一系列大奖。
出道25年的李秉宪也凭借《局内人》首获青龙影帝,这次他饰演南山部长,有望再次冲击影帝桂冠。
饰演朴正熙总统的李星民同样是实力派,他在2018年贡献了一部高分韩国电影,在《特工》中饰演朝鲜高层让人印象深刻,是百想和大钟双料影帝。
电影《特工》中的李星民
对于朴正熙这位争议极大的历史人物,《南山的部长们》有着主创自己的倾向。
就像《三国演义》和《三国志》的曹操是两个人一样,电影里的朴总统也被嵌套进一个大众刻板印象中的“独裁者”模型中。
李星民(饰朴总统)在几场戏中,用自己的演技刻画出角色的复杂性。两场和金规泙的喝酒戏,他在不动声色中,将角色的城府展现无遗。
“你身边不是有我吗,按你想的做。”
这一句台词全片出现不止一次,一个深谙帝王术的独裁者形象跃然而出。
饰演前部长的郭度沅同样是韩影老面孔,代表作有《哭声》、《辩护人》和《与犯罪的战争》等。
值得一提的还有饰演警卫室长的李俊熙,为了这个角色他增重25公斤,在拍摄完成后又迅速瘦身成功,堪称“韩国贝尔”。
李俊熙饰演警护室长
影片在开始时就声明,虽然是以事实为基础,但部分设定是发挥电影想象力的虚构,里面出现的人物也都改了名字。
这样的开头让人想起《特工》的开篇词,同样写着“真实事件改编,内容纯属虚构”。这样的说法,有利于通过改编增加剧情张力。
更重要的是,《南山的部长们》里的两大核心事件在韩国的历史上尚未盖棺定论,所以电影也不敢妄下结论。
影片的开始场景设置在了美国华盛顿,引入了著名的“韩国情报部长金炯旭失踪案”。
时任中央情报部部长的金炯旭在享受着无所不能的特权时,却在1979年突然从总统朴正熙眼前消失,在流亡海外后离奇失踪,直到2005年才有自称是暗杀组组长的李某提供证词,揭开事件一角。
这是韩国现代史上的一桩迷案,事件的全貌迄今尚未披露。
《南山的部长们》根据证词细节创作了这个故事,导演用大量的笔墨去铺陈失踪案对韩国政坛的影响。
为了更好的还原,影片还特意在美国和法国取景。
李秉宪饰演的金规泙在前部长失踪后成为新的情报部长,上任后就要着手解决前任的大麻烦。
前部长朴龙阁流亡美国后出席美国议会揭露朴总统的不正之风,并且手握重磅炸弹——自己撰写的回忆录。
金规泙为了摆平这件事,付出了诸多努力,但不管是事件的进程,还是与总统的关系,全都与他的期望背道而驰。
但此时的警卫室长郭相天权势愈盛,严重威胁了他的地位,二人的关系势同水火。
正在金规泙焦头烂额之际,韩国又爆发了釜山抗争运动。
朴总统和郭室长都主张用武力血腥镇压,金规泙却坚持采用怀柔政策,受到总统严厉斥责,这成为点燃总统遇刺案的导火索。
金规泙是朴总统的同乡兼同学,在朴总统还在陆军情报部的时候,二人又是同事,关系非同一般。
但今时不同往日,内忧外患之下,金规泙担心自己职位和生命不保,亦在内心深处判定朴总统背叛了当时一起并肩战斗的初心。
于是在影片末尾的酒宴上,拔枪先射中郭室长,随后处决了朴总统。
结局令人唏嘘。
金规泙在离开案发现场后没有回到南山,而是去了陆军总部,随即被逮捕,后被判绞刑,1980年全斗焕执政时期执行。
《南山的部长们》用一个俯拍车辆掉头的画面展现了他命运的最终走向。
但是,此事过后韩国也并未如他所愿走上民主道路,而是迎来更残暴的独裁者全斗焕,并在日后制造了震惊世界的“光州惨案”。
一个黑暗时代结束了,开启了另一个黑暗的时代。
“总统遇刺案”是《南山的部长们》的主线故事,除了细节和人物姓名,大致和史实相当。
朴正熙遇刺案现场还原照(持枪者为金载圭)
除了电影开始的部长失踪案,对于刺杀者金载圭(片中为金规泙)的评论也众说纷纭。
金载圭在法庭时辩称自己不是为了当总统,而是为了韩国的民主而刺杀,但还是难逃一死。
2004年韩国恢复名誉委员会投票,3票赞成,7票反对,否定金载圭恢复名誉。
从整件事的过程和结果来看,金载圭刺杀事起仓促,缺乏周密计划,没有想到刺杀后到底如何善后,更多带着个人的感情色彩。
加上他在军队毫无影响力,注定成为死囚。
接受审判的金载圭(白衣者)
值得一提的是,在朴正熙被刺现场,还有两位女性目击者,沈守峰、申才顺。
朴正熙被枪击时,正好倒在身旁的著名女歌手沈守峰身上。
沈守峰惊慌失措,哭着问:“阁下,你怎么了?”
朴正熙留下一句:“我没关系……”的遗言后当场死亡。
刺杀目击者歌手沈守峰
电影中出现的另一位目击者申才顺
对于出演一个有争议性的人物,李秉宪曾说:
“我认为这部电影,敢去定义一个历史上未得出结论的故事,是承担着风险的。它基于事件,通过电影镜头深入人心,展现了人们的心理,冲突和情感。”
作为全片的第一男主,李秉宪的表演沉稳内敛,将人物的心理变化和情绪堆积拿捏的非常到位。
虽然电影群星荟萃,但李秉宪贡献了很多高光时刻,尤其呈现在几场戏中的微表情让人赞叹。
看过本片的观众一定不会忘记他的一个动作:捋头发。
作为韩国特工之首,金规泙梳理的一丝不乱的发型,就如同他那身黑色西装一样,代表了他沉稳的职业形象。
但捋头发这个有点张扬的动作在全片却至少出现了6次。
每当他心理出现剧烈波动时,捋头发就成了他的下意识动作,这一极具辨识度的动作将金规泙的人物矛盾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力求稳妥,掌控局势,却每每束手无策,但又不愿意承认。
越是试图遮掩,处在上帝视角的观众就越发看出他的慌乱,这种能力上的缺陷在开头他和前部长美国初次见面时就已经点明。
“知道那是什么职位吗?让你当就当。”
他在机场那一次的捋头发时,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动作,就是观察周围是否有人看到,从另一侧面说明了他并未像表面上那般稳如泰山。
另一处高光时刻则是结尾的刺杀戏,那一段调度精彩的长镜头是全片的华彩段落,李秉宪将自己的演技完全融入其中。
尤其是踩血摔倒后站起后的微表情,非常符合那时候人物的心理状态。
最后一场戏,在刺杀离去的车上,面对部下抛出的事关身家性命的抉择,李秉宪的眼神和一系列微小动作,将他内心的风起云涌准确地传递给了我们。
演员经得起多大的特写,就经得起多大的赞美。
除了各位主演的发挥,电影出色的摄影,尤其是光影的运用,也是一大亮点。
作为一部政治惊悚片,《南山的部长们》胜在氛围营造,特别是色调阴沉的时代质感。
目前《南山的部长们》在国内评分网站上达到8分以上,而IMDb仅有7.4分。
这样的分差,说明观众对这部电影的打分并不客观。
多出来的分数,或许是对其电影创作环境的羡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