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杀出千军万马,考上全国排名前十高校的人来说,说中国式高考的不是,难免会被人议论“得了便宜还卖乖”。
但如果不以“结果论”为导向,更多的关注每一个个体求学的过程,看清光鲜外表下的真相和历史的细节,那么你也许更能理解“中国式高考”牺牲了什么。
被高考助长的“自信”撞上残酷的真实世界
同事大云云前几天说起,她姐姐所在的小区里有个高三的女孩跳楼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同事发出阵阵叹息。走过高考十年,我至今还能感受到高考的余波,它会给人一生以重大的影响,但也绝对没到可以决定人生的程度。那个跳楼的小女孩,和曾经的我一样,把高考看的太重了。
把高考看的太重,有两个后果——考的不好的会以为这辈子完蛋了,考的好的会以为自己很牛逼,而且搞不好还会以为高考的规则就是现实世界的规则。
曾经我身上就有这种被高考所助长的“自信”,那不是真正的自信,而是一种糅合着自负、清高和对现实的错误认知的心态。
这种盲目自信的“后遗症”让我在刚开始工作的一两年里吃了不少亏。14年初入职场的时候,我妈就“告诫”过我在单位里要“懂得做人”。她所谓的“做人”无非就是跟领导搞好关系,学会说话,学会表现自己。当时的我信奉“是金子总会发光”、“一切凭实力说话”的工作哲学,只觉得这些无非是些“奇淫巧技”,不值得一谈,也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但现在想来,我那样的性子让我吃了不少苦——那几年太重视锻炼所谓的“硬能力”,不注重“情商”的培养,让我只善于做一些案头的工作,却不具备很好的口头表达和沟通能力。
反思起来,我之所以在工作中形成了那样的思维,是学生时代受到的教育留下的后遗症——记得上学时我妈曾经说过,我唯一的任务就是把学习搞好,其它的事情不用操心。相信这也是我们那样的小县城里,大多数家长所主张的观点:考好试比什么都重要。这给我后来工作带来的影响就是,认为只有写方案、写报告这些类似于学生时代的“作业”、“考试”的工作内容才是最重要的,而人际交往、沟通、协作这些工作则不是很重要。
在进入社会前十二年的应试教育中,我面对的是一个“被考试简化的模拟世界”,那个世界里,所有的问题都能化成公式被解决,我们被教导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纸面上解决问题,而现实的世界却是复杂多元的,情商、逆商、人脉关系、领导力这些软实力,远比解题能力重要的多。
可以想见,当我初入社会,了解到真实的社会规则时的失落与无助。原来我那么多年辛苦的努力,并不能给我带来一种被主流社会认可的成功。
中国式高考下的“扁平的人”
学生生涯中,我们都会遇到一些学霸,而我也算一个二三流的学霸,虽然不如学神那样随便学学都拿满分,但仅凭自身努力也总能考得很不错。
作为一个会考试的人,我总是深受旁人的误解,并且因此添了很多烦恼。
大多数人都会在“会考试”与“能力强”、“能挣钱”之间划上等号。因此每当别人满怀殷切的问我从事什么工作,得到的答复却是一个不知名公司里的不知名岗位时,他们前一秒还充满期待的眼神立刻就变得晦暗,脑海里估计在思忖着我为何“沦落”至此,大概还为我的机遇不佳而充满惋惜。
在刚毕业的前两年,我也总是用他们的视角看待自己,觉得自己“混”到这步田地实属堕落,更让人丧气的是名校毕业的我,在某些特定工作任务上的表现并不出众,甚至可以用差劲来形容。
因此很长时间以来,我都在努力平衡着内心的清高与平庸的表现之间的冲突,当这两者间的失衡太严重的时候,内心的秩序便会短暂性的奔溃,对自己的怀疑、对人生的追问接踵而至。
煎熬很久以后,我才学会与现实妥协,与我的弱点妥协,开始接受一个并不完美的自己。那是解脱的开始,也预示着我终于摆脱了前12年为高考而努力的人生加诸于我身上的“魔咒”:会读书只是某一方面的才能,不必放大这种才能,也不必看轻这种才能。
虽然我们的物质生活已经得到极大丰富,但不得不说,我们的观念依旧非常“扁平化”,似乎每个人所期许的人生都是一条倾斜向上的路,每一分努力都是为了更高的职位和薪水。而且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以这种标准评价着你:名校毕业,高薪工作,赢取白富美,当上CEO,便是人生赢家,否则便是loser。但很少有人谈论物质满足后的虚无、创造性工作带来的成就感、个人价值的实现和人生的小确幸。
曾经我也以大多数人的视角看待自己:一个工作平平、收入平平、无房无车的大龄已婚未育女青年,前途晦暗。但这样的评价并不公正,因为这并不是对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评价,既没有看到我不擅领导别人的弱点,也没有看到我擅长深度思考和捕捉问题本质的优势,也忽略了我热爱文字工作的兴趣。我也是用了很长时间才发现一个事实:挣大钱并不是我的追求,无房无车也并不真正令我痛苦,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找不到工作的乐趣才是我真正的痛苦所在。
只有欲望与野心才能指引一个人走上属于他的真正人生。可惜的是,大多数人总是被主流价值观所绑架,内心真正的期待被压抑被掩埋,既无法从内心生长出一个真正的自我,也无法追求属于个人的独特生命意义。
文化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当一个社会都在鼓吹关于房子和车子的成功的时候,只有少数能够真正认识自己的人,才能摆脱文化的扭曲力。
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摆脱了社会对我的影响,但我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