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畸变（6）

文/文小麗

第六章 三仙女

01

来娣今年20岁，也不算小，按说早该成亲甚至有了孩子。可是来娣是个倔强的脾气，坚决不同意父母把自己当货品一样卖出去，从家里偷偷跑出来，自己跑到附近县里打工，这才碰到小刚，对他日久生情。

话说这张来娣也是邻县人，听名字就知道，来娣来弟，她父母有多盼望她能招来个弟弟，可惜弟弟没引来，妹妹倒是招来不少，号称张家三仙女。

村里人当面不说，暗地里都叫张老爹绝户，嘲笑他断了张家的香火。

张老爹也是愁白了头，实在没有办法，在十二年前，通过熟人领养了一个幺儿，取名小宝。

自从小宝来到张家，张老爹两口子对他娇宠倍至，姐妹三人的地位直线下降，这让来娣姐妹心中愤愤不平，经常背着爸妈偷偷欺负小宝，不是偷拧他一下耳朵，让小宝哇哇大哭，就是把他零食拿走，急得小宝直喊妈。

结果可想而知，迎接三仙女的，不是老妈的一顿谩骂，就是老爸的一个巴掌。

在来娣记忆里，永远忘不了自己十一岁那年那天。那时小宝已经三岁了，两个妹妹，招娣九岁，盼娣六岁。

三年来，来娣看着爸妈对小宝疼爱有加，自己姐妹三人却如地里的野草，心中的怨恨一点点累积成一座小山。

02

那一天，是一个周末，爸妈下午出门办事，带着小宝不方便，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姐妹照顾好弟弟，来娣她们只好点头答应。

三个小人哪会照顾一个精力旺盛的3岁娃，何况还是平常惹不起的小祖宗，只一会儿功夫，三人就累得筋疲力尽，这位小祖宗还意犹未尽，直嚷着还要玩儿。
就在这时，盼娣饿了，拿过小宝的零食充饥。

小宝在家里霸道惯了，每个人都得让着他宠着他，看到小姐姐吃他的零食哇哇大叫：“姐姐坏，告诉妈妈，打你！”，说着还用自己的小胖手去抓盼娣手中的袋子。

盼娣好不容易吃到东西，当然不肯给，两个人拉拉扯扯中，小宝捡起地上的石子就朝盼娣扔过去，却砸在来娣身上。

怒火一下子被点燃，这么多年的委屈似找到了一个发泄口般喷薄而出，浇灭了来娣最后一丝理智。

她狠狠瞪了小宝一眼，把小宝吓得躲在一边不敢出声。

她把两个妹妹拉到一边，“招娣，盼娣，你们在家好好待着，哪也不许去，我带小宝出去玩儿一会儿吧。”

小宝一听要出去玩儿，高兴得直蹦，“哦——出去玩喽，大姐，走！”，说着还朝盼娣吐舌头。

03

用自行车驮着小宝，来娣在周围村子里转来转去，走走停停，有好几次，她把小宝从车子上抱下来，骑车离开，可是不久又返回来把他抱回车子上，继续往前。

小宝以为大姐在跟他玩游戏，嘻嘻笑个不停。

后座小宝的嬉笑声，树上小家雀儿的喳喳声、蝉鸣声混合在一起，就像一首杂乱无章的乐曲，让来娣莫名烦燥，加快了骑行速度。

妈妈的指责、爸爸的巴掌、小宝的霸道、姐妹三人委屈的眼神不停在脑海里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一块砖头突然出现在眼前，想要避开却已来不及。

“嘭”——“哐当”——自行车翻倒在地。

来娣眼前一黑，头嗡嗡作响，耳边传来小宝撕心裂肺地哭喊。她迷迷糊糊转头，发现小宝被甩了出去，却正好落在一堆麦秸垛上。来娣想站起身，脚踝传来的巨痛又让她跌坐在地，眼泪簌簌落下。

小宝还在嚎叫，让来娣不得不怀疑他受了重伤。忍着疼痛一瘸一拐，蹒跚到麦垛边，把小宝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一丝伤痕都没有。

“应该是吓着了吧”，来娣心想。

04

无论来娣怎么哄，小宝就像听不到一样，仍哇哇大哭。

坐在麦垛上，哭闹不休的小宝，脚踝阵阵疼痛让来娣再也忍不住，趴在膝盖上呜呜大哭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想把小宝丢掉，只要小宝不在了，爸妈肯定会重新疼爱她们姐妹，她们家就会变回以前一样了。

可是，为什么会一次次扔掉，又一次次捡回来，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是下不了狠心，难道因为这个小屁孩儿受得委屈还不够么？

现在怎么办？天马上就要黑下来，车链子掉了没法骑，自己脚又没法走路，还有这么一个讨人厌的家伙，爸妈什么时候能找过来呀！

来娣越想越难过，哭得也越来越大声，反而让小宝安静下来。他拍拍大姐的胳膊，“小宝不哭，大姐不哭。”

小宝的乖巧让来娣心中一暖，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虽然这家伙有时真得很烦人，很霸道，但不闹的时候还是挺好玩儿的。其实他他有什么错呢，错就错在，自己姐妹不是男孩儿吧，如果自己是男孩儿，也能得到爸妈的关心。

天越来越暗，虽然是夏天，可在这样一个几乎无人经过的小道上，来娣还是感到一阵害怕。

05

来娣紧紧搂着小宝，祈祷着爸妈赶紧来寻找他们。

“小宝，宝儿，你在哪呢！”

“宝儿，小宝……”

突然，远处传来呼喊，越来越近，小宝一边大叫着“爸爸妈妈”，一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

“宝儿，俺的宝儿，你没事儿吧？”

“妈，俺怕！”

“不怕不怕，妈在，宝儿不怕。”

来娣听着不远处小宝跟妈妈的对话，他们仿佛把她遗忘了，只顾着关心安慰小宝。

来娣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不说话也不动。她静静得看着这一切，好像自己是一个外人，欣赏着这其乐融融的家庭团聚场景。

多么美好啊，慈爱的母亲，乖巧的稚子，在一旁无声却眼神温柔的父亲，自己算什么呢？

直到确定小宝身上一点儿伤也没有，爸妈才终于想起来娣。

“你个小蹄子，不是叫你在家好好看着小宝么！出来瞎跑啥，还把小宝摔着咧！”

果不其然啊，来娣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对着自己，妈妈就只有指责谩骂，她有时怀疑小宝才是她亲生，自己三个是捡来的。

自从那次以后，爸妈再也不放心让她们单独看护小宝。这样也好，省得出了什么事情，受责骂的永远是她们。

虽然她不再针对小宝，却也实在对他亲近不起来，只是尽着姐姐的本分而已。

06

来娣更加努力读书，书本能让她暂时忘却家里的烦恼，忘却爸妈的忽视。因为用功，她的成绩在班上属一属二，一张张奖状带回家。

她把奖状贴在显眼的位置，想让爸妈能夸奖自己一句，可是他们视而不见，让来娣以为他们都不识字。

可是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

自从小宝上学以后，不管考得好与不好，都能换来爸妈的夸奖，也终于让她明白，原来不是自己不够好，而是自己生错了性别。

她悄悄把奖状收起来，再也不向爸妈炫耀自己的成绩，反正自己考零分跟考一百分，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样的。

时间很快过去，高中毕业，来娣考上大学。可是爸妈却不再让她继续读书，他们的理由很简单。

“女娃念那么多书有啥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给人家生娃。让你读到高中就行咧，彩礼还能多要点儿，好给小宝留着娶媳妇儿。”

来娣每想到这儿，心脏的位置就一阵阵抽痛。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在爸妈面前就是一个笑话，“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女娃 儿最终是帮别人养的”，这是他们常挂在嘴边的话。

07

听说在邻县的佥村，有一个女孩儿也是考上大学，同样爸妈阻止不让上学，可是她努力抗挣，靠从他们村走出去的一个人的资助，上完大学，最终留在大城市结婚生子。

听说她过得很幸福，大城市里女孩儿像公主一样，比男孩儿还受欢迎。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却受到婆家全家的喜爱。

来娣听到这个消息时，好羡慕那个女孩儿有这么大的勇气。她也想抗挣，更想去上学，可是她没有人可找，没有人可依靠。

她还是屈服于现实，没有去大学报到。

自从她不上学以后，媒人就不断登门，拿出一个个小伙子的照片让来娣挑选。看着媒婆在那唾沫横飞，爸妈小心伺候，只求媒婆能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卖个好价钱，来娣泪往肚里咽。

于是，有一天，趁爸妈都不在家，她拿着早已收拾好的包袱，给他们留了一封信，毅然离开了村庄。

爸、妈：
我走了，你们不用找我，我要出去打工，你们放心，我会挣钱养活自己的。我的婚事你们也不用操心，我会找一个疼我的人，跟他结婚。
等我找到了，我会带着他来看你们的。希望到时候，你们能接受他。

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训练营第2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