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浣文集《浮生劫·往世书》古典/言情仙侠,[文/林浣]

(序)
我再度成神那日,是个大雪纷飞的冬日。
君清的模样已经在我的记忆里渐渐模糊,只记得最后再见他时,也是这样的一个冬日。雪山上满是白茫茫的一片,站在山脊之上,连绵不绝,望不到它的边际。
当我再次苏醒是,神主大梵天告诉我,我曾是阿含,是珈蓝,还是君清的般若。
(一)
第一次见君清是在西天界的千佛宴上,满天神佛聚集于此互相讲佛论经。
遥看九重天之上,大大小小的祥云纷纷向长生殿而来。彼时,一名穿着浅青色衣裙的少女正躺在九重天门口的那棵菩提树上,树荫遮面,安详的闭着眼眸,卷而长的睫毛时不时的还会颤抖一下。
灰蓝色的鹤麾下垂着的金穗子随着步伐而摆动,银色的纹龙长靴走到菩提树前停了下来,冰冷的眸子凝视着菩提树。
他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似乎是在念着什么佛咒。
珈蓝将手枕在头后,侧着身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树下的君清。
“你在干什么呢。”珈蓝笑着问他:“是在求菩提神保佑吗?”
君清闻言抬起眼眸,冷冽的眼神凝视着正躺在树上的珈蓝。
珈蓝笑面如花,又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忖道:“看你的装束,品阶挺高的么,你是哪一处的仙?”
君清开口:“西天界。”
珈蓝道:“那你这是去哪,千佛宴吗?”
君清:“你不也是?”
珈蓝莞尔:“我不去,哪地方太无聊了,说的我都不懂,去也是白去。”
君清问:“那你在这是干什么的?”
珈蓝想也没想的回答道:“睡午觉啊。”
刚说完,几名仙侍便指着树上的珈蓝惊呼:“你们快来,神女在这儿!”
珈蓝闻声大惊,忙对君清道:“你,你,你快拉我下来!”
君清淡淡的问:“你不会自己下来吗?”
珈蓝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我能下来还找你啊,快点的,他们一会就要来了!”
君清的嘴角勾了勾,伸出手来朝着她道:“下来罢,我接着你。”
珈蓝蹲在树枝上,谨慎的叮嘱他:“你可得小心啊。”
君清点了点头。
随即,珈蓝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惊呼一声的从菩提树上跳下去。浅青色的衣袂轻扬,浑身散发的优昙花香轻轻浅浅。
将蒙在君清脸上的浅青色薄纱拿开,嬉笑着说:“还好还好,谢啦。”随即从他身上下来。
君清还没反应过来,远处的几个仙侍便朝着她追了过去:“她在那!抓住她!”
珈蓝大惊,随即一闪身,便消失在了菩提树下。
待珈蓝消失后那几名仙侍跑到了菩提树底下,看到君清时连忙恭恭敬敬的一揖:“君清上神可曾知道珈蓝神女去哪了吗?”
君清理了理褶皱的衣衫,微微侧目:“不知道。”
几名仙侍无可奈何,只好再去四处寻找。
空气中还残存着她身上的花香,君清难得的笑了笑。

(二)
珈蓝的父君达刹天神早就吩咐过她身边随侍的仙侍们一定要将珈蓝带去千佛宴,就算是捆,也要给捆去。
杏子似的眼眸打量着在宿月宫门口不断徘徊的二十多名仙侍,这五六个还好对付,可这二十多个...珈蓝的心里有些发憷,饶是她珈蓝平日里胆子大,但此刻也被吓的不由的后退起来。
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珈蓝惊呼一声转身,正看见绾辛站在她身后:“达刹天神说了,就算是捆着,也得让她坐到千佛宴上。不如,把她敲晕了再抬去长生殿吧罢,以防她中途逃跑。” 
珈蓝心里咯噔一声,撒起丫子就跑。
一路飞檐走壁腾云驾雾的与身后那股追逐的劲风斗智斗勇,跑了不知多久,已觉夕阳斜下,身后才没有了追袭的戾气,遂停下了脚步。
珈蓝想,千佛宴这会子应该是毕了罢。遂再走几步就是一片桫椤树。透过细长的叶子望去,树荫连绵,花香阵阵,委实是个睡觉的好地方。遂捏了个诀,隐了她身上的仙气,又在桫椤树周围设下结界。
走进桫椤树群,脚下一阵软绵,低头一看,原来是绿色的叶子早已将汉白玉铺就的地盖了起来。这里有些湿热,斑驳不一的桫椤树有高有矮,对佛理一窍不通的她现在脑子里莫名其妙的突然想起著名佛经典籍中一个典故来,传说佛祖释迦牟尼当年游行世间,于途中染病,行至希拉尼耶伐底河边的娑罗林,在两棵桫椤树之间, 右胁而卧,半夜入灭 

是为涅盘。
忽然,走到一棵桫椤树下时,看到了一串金穗子垂在树旁,珈蓝再往前走,映入眼帘的便是灰蓝色的鹤麾。她一怔,君清听到响声,遂放下手中拿着的经卷,问:“有事?”
珈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讪笑了两声,道:“没,没有,我走累了路经此地,进来歇息歇息。”
君清淡淡的‘嗯’了一声,移开放在身旁的那沓子佛卷,道:“坐过来罢。”
珈蓝看着那沓子佛卷有些惊讶,道:“挺勤奋的么,你什么品阶,看这么多佛卷是要准备升上神吗?”
君清没有看她,而是继续翻着手中的佛卷:“苦修。”
珈蓝蹲到她身旁,随意的翻了翻那些佛卷,饶有兴趣的笑了笑:“不如,你也教教我罢?”
君清抬起眸子,问:“你要学?”
珈蓝敷衍的笑道:“我就略看看,你闲了给我讲几句也成。”
随即,君清又收回眼神没有再看她:“我不闲。”
珈蓝吃了闭门羹,脸上有些尴尬:“你这人怎么这样,一副冰块脸是摆给谁看的?”
君清道:“你父君不是达刹吗,怎么不去找他教你?”
珈蓝嘟囔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经常被捆在小殿里一捆就是大半日,我去找他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君清笑了笑,道:“那你就跟着我学罢。”
珈蓝见他一笑甚为难得,不禁有些喜色:“真的?”
君清道:“真的。”
“先从哪学起?”珈蓝问。
君清道:“将我日日带来的经卷看完。”
“......”

(三)
每当君清对她严苛厉责时珈蓝都会气鼓鼓的质问:“你是哪一处的仙,这么没礼貌。”不知过了多少日,珈蓝才从般若口中得知,君清就是具有毁灭之神之称的湿婆神,听到这个名号时珈蓝不禁抖了一抖,她很难将君清与那有着四只胳膊、脖子上缠着一条毒蛇、头上长了三只眼、还能喷火的湿婆大神联想起来。 
彼时,侍女漓响将殿门推开,对她欠了欠身道:“神女,君清上神在桫椤园里等您。”
珈蓝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漓响退出殿后,桌子上还摆着绾辛送她的画像。画上是一名时常穿着灰蓝色长袍,五官冷峻坚毅的男子。她笑了笑,遂出了宿月宫。
轻而缓的脚步微不可查,素白色的绣鞋踏在桫椤叶子上一起一伏。轻轻将一旁的桫椤叶子拨开,君清正倚在桫椤树旁,手中还拿着本《长阿含》
“君清!”珈蓝一下子跳出来,拍了拍他的肩。
君清眸中波澜不起,他对珈蓝笑了笑,道:“第几次了,你见我哪次被你吓到?”
珈蓝无趣的坐下:“你就不能装一装吗。”
君清阖上手中拿着的佛卷,对她道:“讲经罢。”
珈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随即拿起一旁的佛经。
半刻后珈蓝的脑中满是什么此非三耶三佛所说,犹如朽塔难可污色。彼虽有师,尽怀邪见。
遂起身拉起君清,嬉笑了两声道:“今日恰好是东天界央樽天君办茶宴,咱们去瞧瞧罢。”
君清问:“你不修了?”
珈蓝催促道:“快走罢一会宴要开席了,咱们回来再修。” 
彼时,东天界祥云缭绕,洁白的云彩一层又一层,每一层上都托着一层天。珈蓝驾着祥云到了二十五重天后停下。茶宴设在妙华台上,那台子极宽大,能容的下不少神仙。
来来往往的仙娥们手中均端着托盘,托盘中不是茶点便是茶盏,陆陆续续已经有神仙来了,珈蓝偕着君清走在离妙华台不远处。
倏的,火光迭起。惊开一众神仙,仙娥们登时大呼引起了珈蓝的注意。珈蓝顺势眯起了眼,饶是她眼力好,不出半刻便了解了火势的起源。许是哪位神仙的坐骑麒麟兽不受管制发起脾气来了,口中吐出的火球将妙华台一角烧塌。
珈蓝大喜过望,她自小生性不拘,待在西天界那样祥和宁静的天境许久甚觉无聊,如今一来东天界便遇上了热闹,心里难免有些激动,若说不高兴,那都是骗人的。
随即对君清道:“你在这儿等一下 ,我一会儿就回来。”
随即,白色的绣鞋便踏着气浪,那是他记忆中的脸,柳叶似得眉,水杏似的眼。
捏了个神诀祭出雾翎剑,那麒麟兽乃是神兽,神力不可估量。若珈蓝直接用雾翎剑将其砍死,人家主人必定心疼,若不砍死,这麒麟兽也不知何时会发疯大伤人命。如此看来,只好先周旋着。
彼时,一名男仙为了大众的安全起见就在妙华台四周设下了一道结界,隔绝了结界内的火焰与麒麟兽。珈蓝有些苦恼,本来还想着打不过时可以叫君清,可现在这道结界已然将她与麒麟兽一同拘在了里头,别说出去了,就连里面的声音外头的人都听不到。


(四) 
正在思忖之间,那麒麟兽见被结界拘着出不去,一时狂性大发,直朝珈蓝冲来。 
如果按着珈蓝的行事风格来看,鉴于对方是一头巨大的麒麟兽时第一反应绝对是逃跑,可她看了一眼这四周坚实的结界,登时泄了口气,麒麟兽都撞不开的结界,凭她又怎么撞开。
珈蓝一时没有办法只好四处躲避,她想,如果直接用雾翎剑从正面攻击的话一定会被对方躲开,而且以麒麟的灵敏度等它躲开后还会第一时间反击珈蓝,那届时若自己躲不过去怎么办?
正在珈蓝思忖之际,一阵凌厉的剑锋蓦然而至,与此同时,一只手将她轻轻一带,拥入了怀里。
银光闪耀的翩然剑影间,珈蓝只看见在灰蓝色的衣袂飘荡间那双冷冽的眼。
珈蓝泼墨似的长发垂在他的手臂上,她不知道君清挽的是什么剑法,只知那剑法忽柔忽刚,剑影交叠。不过两三招的时间,那长剑一勾一带,麒麟兽的周身便出现了不少的血窟窿。
一团巨大的火焰带着滚滚热浪朝君清而来,瞬间他将手中的渊何剑隐去,捏了一个神诀,登时天雨骤降,扑灭了周围的火焰以及对面的火团。那麒麟兽的主人立即慌慌张张的上前吹奏着笛子安抚着自家坐骑。
骤降的天雨将珈蓝与君清结结实实的泼了个湿透,待落地后,君清看了珈蓝一眼,清冷的眸子里藏匿着些许怒意,珈蓝知道他生气了,随即将头深深的低着。
片刻后,忽觉原本冰冷的周身一阵暖意,抬头一看,君清不知上哪弄来了件袍子披在了她身上。
珈蓝问:“你怎么不换衣裳?”
君清拾了一堆柴火,正生着火:“我不冷。”
许是那柴火也被淋了水而变得有些湿,故而才生不出火。珈蓝偷偷捏了个神诀,微弱星星的火苗立即从柴火中生出。随即对君清大喊:“君清,快吹,快吹,有火苗了!”
君清不明所以的看着珈蓝,珈蓝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了一声跑到柴火堆前鼓着腮帮朝火星大口大口的吹着气,倏的,一阵烈火蹿腾而出。珈蓝惊呼一声避开,君清感到有些好笑的看着她。(ps:君大有偶像包袱)
君清道:“将身上的湿衣服烤一烤罢,免得回去你父君说你。”
珈蓝点了点头,遂将披在身上的衣服解下还给君清。
君清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问:“干什么?”
珈蓝问:“还是你先穿上罢,免得冷,届时还要得伤寒。”
君清道:“你见过湿婆神会得伤寒吗?”
珈蓝恍然,喃喃的道了声‘也是’。
等到珈蓝回西天界时已是傍晚,身上的衣裙因她在西天界逛了一圈儿也该干了,随即手里捏着袖子的一角,准备去他父君的宫邸请安。 
刚进宫门,便看见正殿灯火通明,里面隐隐传出珈蓝她父君说话的声音,正要推门进去唤一声父君万福,却似乎觉得父君定是在商议着什么要事,便决定自己还是在门外先等着的好,随即又将推门的手收了回来。


(五) 
珈蓝虽生性浮躁,但所幸素来家教极好,知道别人说一些隐秘的话时自己应该回避的道理。但站在殿外还是能够听到声音,索性将自己的耳朵捂上,免得偷听到什么。
但尽管如此,奈何她父君说话分贝一向很高,就算捂住耳朵多少也会听进去一些。
达刹对珈蓝她母妃胥音道:“先前湿婆神那边让人呈来了三道帖子,说是湿婆神君清已与东天界九重天的公主玉响联姻时要请咱们过去。”
胥音道:“去罢。”
达刹有些踌躇,又道:“胥音,你不知道珈蓝她...”
胥音登时恍然:“那怎么办?”
达刹道:“不如,先将这事隐了,待君清上神与玉响成婚后再说?”
胥音没有说话,算是应允了罢。
殿门外的珈蓝怔了一怔,片刻后喃喃的道:“原来,他是要成亲了啊。” 
她没有再去给她父君请安,而是径直回了宿月宫,侍女融雪见她回来,面露喜色的对她道:“神女,您的师尊湿婆神要大婚了,您一定很高兴罢?”
珈蓝从嘴角牵出了个苦涩的笑:“嗯,高兴。”
珈蓝对君清自从第一面起不过是纯粹的朋友关系,可为什么待她听到君清要成婚的消息,她的心里会有一种失落感?
绾辛说,当一个男子在雨后毅然决然的将自己的干衣服披在另一个女子的身上时,除却友情、亲情、那便是爱情。当然,珈蓝自然而然的将君清对她的感觉称作爱情。
次日,君清大婚。珈蓝的父君果然没有将此事告知于她,珈蓝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径直上了摆有婚宴的一十一重天太苍宫。
来往的神仙除却地位显赫尊崇,便是与天族沾亲带故,毕竟这次婚宴是东天界与西天界的重要联姻。
红色的绸幔挂在宫门之上,两个斗大的红灯笼系在垂花门上。门口立着两个小仙侍负责接收帖子。珈蓝不好从正门进去,只好掐了个神诀隐了身形翻进宫墙。
珈蓝觉得以自己一贯的做事风格,如今心仪的人被旁人抢去了多少也要抢上一抢,她总说,旁人辱没了自己没什么,切勿辱没了自己这个喜马拉雅山神女的身份。
思忖至此,遂偷偷摸摸的进入太苍宫后府。太苍宫是君清的宫邸,后府内遍植菩提,长长的红色绸带垂在菩提树枝之上。
那是一方不大不小的池子,池上还架着一座小拱木桥。彼时,君清正穿着一身玄端,手里拿着佛卷倚坐在池畔旁的一棵菩提树下。
珈蓝曾经听后世人说过一句话:当你频繁的开始回忆过去时,就意味着衰老正在开始。彼时,珈蓝就是如此,当让她疑惑的是,她此时不过两万岁多一点,若放在人界顶多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又何来衰老之说。
她在此刻,想起了千年前她刚及笄,她的母妃胥音说:“蓝儿及笄后就一万七千岁了,也是该为她挑个婚配的人选了。”
达刹问:“这会不会太早?”
胥音掩着嘴笑:“不会的,只是先定着,又没说现下就要成婚。”
达刹问:“那你觉得是该挑个什么样的?”


(六)
胥音想了想,道:“我曾同我娘说过此事,她老人家总是埋怨我嫁给你一个武将,武夫总是不懂怜惜。我思忖着给我们蓝儿寻个文官做夫婿,且手里还要有着实权。相貌么,也要极登对的。”
此时珈蓝想起这段话,她觉得,如果自己告诉母妃她心仪的对象是君清的话,母妃恐怕会不大喜欢罢?因为君清是毁灭之神,从这点出发来看,他也算是武将了。实权么,君清虽为一届湿婆大神,但手里实实在在却没握多少实权,母妃怕是会更不喜欢罢?
蓦的,她正想着,凌乱匆忙的脚步由远至近,珈蓝连忙用神诀将自己隐起来。
来者是一名小仙侍,对正在看书的君清道:“上神,玉响公主的鸾驾到了,您该出去接驾了。”
君清半晌没有动静,淡淡道:“待我看完。”
小仙侍有些为难,踌躇着要不要再催。彼时,又一名仙侍走进后府,对君清道:“上神,玉响公主在等您接驾呢。”
君清沉吟了片刻,起身便放下了手中的经卷。 
当珈蓝看到那公主的鸾驾时不禁有些哑然,即使她清楚那位天帝的行事作风,此等关乎天界颜面的事儿自然要做到极致。可如今这场面,不止阔,是忒阔了。
那是一架由二十七人抬的红色巨大凤辇,凤辇的四周围着的是红色的薄纱,映出薄纱内端坐的美人。
彼时君清前呼后拥的走出宫门,红色的薄纱内伸出一只素手伸出帐外,跟在凤辇旁的仕女掐着如玉的嗓音道:“请上神接驾。”
随即,站在君清面前的仙侍们立即让出道路,君清走到凤辇前,珈蓝的心就要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生生的看着他牵住了玉响的手,将她带出了凤辇,带进了太苍宫。
婚礼是司命星君住持的,从一拜天地到送入洞房,珈蓝站在宫门外,从未挪动过身子。她眼中的眼泪蓄了一重又一重,落了一重又一重,直到一名小仙侍出来时看到珈蓝,好心的上来询问:“仙子是哪一处的仙,怎么会在这儿?”
一语惊醒梦中人,珈蓝突然攥住小仙侍的胳膊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仙侍被她吓住了,支支吾吾的回答:“回、回仙子,现、现下是酉时了...”
珈蓝闻言又瞬间推开小仙侍冲进了太苍宫门,一进宫门庭院内正在宴饮的诸神们纷纷停下了动作,将不明所以的眼神凝聚在珈蓝的身上。一名仙娥上前对她笑道:“神女来了,快入席罢。”
珈蓝问:“君清呢?”
仙娥道:“上神在洞房呢。”
珈蓝闻言立即穿过庭院进入后府,那小仙娥连忙阻拦道:“神女、神女留步!神女此刻不便相扰啊!”
殿门突然一声被踹开,尘光飞舞间,当君清看到出现在殿门口的珈蓝后怔了一怔:“珈蓝?”
玉响听到声响立即掀起自己头上的红盖头,看到珈蓝时诧异的问坐在一旁的君清:“上神,她是谁?”
君清显然有些不悦,眸子中的清冷顿时递增:“你怎么会在这?”
珈蓝彼时嗓子中干涩无比,故而显得语气有些沙哑:“君清,我不想你娶玉响。”
君清一怔,显然是反应了很久:“为什么?”
珈蓝眼中湿润,道:“我爱你。”
 

(七)
诸神说起两天前西天界的那桩奇闻都不禁欷歔一番,说的是湿婆神君清于大婚当晚舍下妻子公主玉响而与喜马拉雅山神女珈蓝私奔,以致造成东西天界的纠纷,西天帝因陀罗立即下令派人寻回自己的孙女珈蓝。 
当珈蓝说完那三个字后,君清不禁笑了,他说:“珈蓝,我等你这句话,已经等了千年。”
珈蓝怎么也不会想到,君清的前任妻子阿含,转世后就是珈蓝。原来君清早就知道,他说:“你已经忘记我了,我就不会再去打扰你。因为你和阿含,是两个人,这点我非常清楚。”
彼时,珈蓝问君清:“你真的打算以后不再回西天界,舍弃你尊贵的神阶?”
君清正拿着串着烤鱼的木签字在火上烤,他笑着问珈蓝:“如果你想回去,我们就回去。”
珈蓝也笑笑。她怎么会再回去,君清曾对她说:“除非白骨荒坟,否则我定守你万年无忧。”就凭着这句话,神女之位不要也罢,毕竟她对这些虚名没有任何惦念。
“来,烤好了,你尝尝罢。”君清将烤好的鱼递给珈蓝。
珈蓝颌首,接过君清递来的鱼。那鱼外皮稣嫩,还有略微的焦糊,鱼香味勾起了珈蓝的食欲,不得不承认,君清除了外表这方面,他烤鱼的能力也是极好的。
君清将珈蓝揽在怀里,他发丝中的淡淡清香让珈蓝能够安睡,灰蓝色的外袍盖在她的身上,金色的穗子在火光旁烨烨生辉。
天就快要亮了,他望着深蓝色的天幕,夜空中的繁星好似谁将一把细碎的钻石洒满了天空。
君清有些担心,西天界因陀罗派出的将领是神君洪昊。即使他是那闻名洪荒的湿婆天神,现下没有兵权,又该如何护她周全?怕是明日,会免不了有一场恶战罢?
因为只有他才知道,阿含的死,就是因为玉响的父亲禹辛。
千年前,东西南北四大天界分封而治,当时统领西天界的还是与湿婆神君清交好的神主大梵天。
在君清迎娶阿含后的三百年,当时贵为东天帝之侄的禹辛不慎放出了洪荒八方凶神,天界诸神都明白,八方凶神被封印亿万年,这次一出世便会四处寻找能够供他们寄存元神的躯体。就这样,他们寻到了九天玄女阿含身旁,那时君清正在西天界的东荒与魔界交战。因此,阿含就被八方凶神擒走,投入玄阴炉内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后才将阿含的元神噬灭。
待君清征战回来,就连阿含的尸身都没有留下。他登时大怒,将八方凶神斩杀后立誓要荡灭四海八荒九州十方,当时的三界守护神毗湿奴为了守护三界而劝诫君清停止杀戮,但君清却不听不闻,毗湿奴只好与之交手。当神主大梵天得知后立即前往太苍宫劝和,因此,这才免了三界的一场浩劫。
为了凝聚阿含的魂魄,他特地去东天界求助当时的创世父神盘古,盘古承诺待他羽化后便会拨出余下的神力帮助九天玄女阿含凝魂,然后投身于大梵天之子达刹的女儿珈蓝体内。
而君清娶玉响,纯粹是因为只有玉响的元神,才能唤回阿含的记忆,让珈蓝记起阿含,记起他。但是现在,似乎已经不需要了。 


(八)
待夜色尽退,太阳重新出现在南荒的地平线上后,刺眼的阳光将珈蓝唤醒。她眯着眼睛,轻轻的抬头,君清正抱着她倚在一棵树旁。他的眼眸微阖,像是睡的很熟。
珈蓝不忍心叫醒他,只好保持着现下这个让身体酸麻的姿势躺在他的怀里。
因为湿婆神君清多年来的清冷孤僻,有很多神仙早已对其不满,现在又因为他而挑起东西两界的不和,在这层缘由下,诸神对帝释因陀罗进言要求讨伐湿婆神,帝释压制不住这样的弹劾,只好派他手下的战神室健陀与洪昊神君在西天界四处搜寻君清。
珈蓝想要起身,便轻轻的将搭在自己腰上的君清的手移开,不料,这个动作却惊醒了他。
初醒的声音吓了珈蓝一跳:“你醒了。” 
珈蓝问:“我打搅你了?”
君清道:“没有,是我睡的轻。”
珈蓝问:“我们现在去哪?”
君清道:“去北天界找神女涟濯,让她和东天界的女娲神女一同出面,我相信帝释和天帝都不会太难为我们的。”
珈蓝点了点头。涟濯神女她知道,那是与东天界的神祖女娲,西天界的吉祥天女,南天界的九天玄女并称四大神女。
彼时,层层云雾之上,君清听到了身后的一阵躁动,知道是天兵们追上来了,不禁眉头一皱停了下来。
洪昊神君一向钦佩君清,见到他时劝诫道:“君清上神,还是回去娶玉响公主罢,以你的战绩,我想帝释不会太难为你的。”
这些天不是没有神仙利用言灵万里传音的找他,说的无非也就是‘上神,回去罢,为了一个女子,何苦放弃尊崇的地位。’‘上神,若是回去,帝释或许还会谅你的罪,你难道就真准备这么一直逃下去吗。’之类。对于洪昊这样的话,他听得已经够多了。 
这一战杀的是血流成河九州悲鸣,俱后世的小仙们说湿婆神本是毁灭神,他以一人之力将满天神将杀了尽半数才停下。
彼时黄土漫天,暴风肆无忌惮的席卷着南荒土地。天空中风云变色,铁马金戈的相交声犹如惊涛骇浪般朝君清袭来,君清弃了渊何剑不用,而是祭出了只有在他征战时才会用的划苍戟。
瞬间,一支穿云箭透过层层的天兵直窜珈蓝,珈蓝身为堂堂神女,这点防备能力还是有的。当穿云箭直达她面前后,在那一瞬间珈蓝高跃而起,足尖轻点穿云箭,重重一压。
但在转身的一瞬间,远处的室健陀嘴角隐隐浮起的冷笑似乎让珈蓝意识到了危险。但是却晚了,他举起描金长弓,将弓弦拉成满月状,一支金羽箭立即脱弦而出,划破空气直冲珈蓝。
彼时珈蓝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看到金色的弯钩穿透自己的身体。还带着温度的血液迅速的从伤口渗出,她的眸子里满是遗憾。
“君清,抱歉。”
好像早在很多年已经,在我生命中最初的岁月里,我似乎就见过他。那墨发紧束于冠,一袭灰蓝色长袍的男子。


(尾声)
原来她早已忆起了她还是九玄天女阿含时,忆起了她在那重重烈火的噬魂炉内如何煎熬,如何痛苦的等他回来,忆起了他回来后的悲苦。只是这一切,还缺一个引而已。
黄泉引。
珈蓝清楚的感觉到温热的血汨汨的从她体内流出,剧烈的疼痛似乎在撕裂着她的元神,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不清,只看见一个焦急的眼神,一段嘶哑的声音在呼唤着我。但是,但是,渐渐的,我已经失去了听觉,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事物,就像与世隔绝那样,彻彻底底,真真切切的失去了六识五觉。 
后来,我曾有过不少次的感叹,感叹命中注定。古人诚不欺我也,我死后,再一次入了轮回。本来身为神仙,一旦魂灭便会灭的彻彻底底,重归洪荒。但所幸的是,我的魂并没有灭,只是元神裂了而已。君清用了他一半的功力为我重新修筑元神。
重生的我,化名般若,居于雪山神女之体中。
因为君清将他尽半的功力为我铸魂修神,待我再次苏醒之时,他早已回了喜马拉雅山闭关。
当大梵天告诉我说君清现存的功力已然不能维持他的元神寄居,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救他。我问是什么办法。大梵天沉吟了许久,说,消除他的记忆,让他放下执念,再度归于天神之列。
一段故事,我总是猜中了开头,却没能猜中结尾。
我原以为最后的结局会是我跟出关后的君清双宿双飞,可是,怎奈世事无情。人界如此,天界亦是如此。
我答应了。
大梵天开始为他消除记忆。
我没有选择守在他的身边,而是转身离开。我不愿意看到他醒后问我是谁的样子,我不愿再看到他的眼神,再听到他的声音。因为这一切,都会让我难过。
在我刚出喜马拉雅山神宫的那一刻,熟悉的声音却迫使我停住了脚步。


(跋)
我在想是不是应该给往世书写个完美的大结局,因为原文《薄伽梵往世书》中就是这么写的,但是我又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我要契合一个句子。
“我猜中了这个故事的开头,却没有猜中它的结尾。”
正是如此,我写对了这个故事的开头,却没有写对它的结尾。
就这么残缺着吧,我觉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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