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是外物加诸己的,还是自己加诸己的?

烦,是外物扰于己的,还是自己困于己的?

重复,单调,无聊,琐碎。

洗脸的我,用一管新口味的牙膏刷牙的我,从脚上扯下快穿漏了洞的彩色花纹袜子的我。出寝室先迈了左脚的我,低头走在去食堂路上的我,用有牙洞的右牙嚼着菠菜时的我。上课吃包子的我,坐在靠门第一排托着腮帮子朝向老师眼神却在游离的我。

看小说而掩面流涕的我,为书中某个句子啧啧不断的我,发呆的我。匆忙用水杯灌水进花盆的我,享受使用双腿奔跑的空白与快乐的我,上课迟到但还是在路边捡起一个好看的叶子的我。和朋友在公共场合大声说笑毫不羞耻的我,不写作业拖延至死的我,在黑夜里独自坐着的我。

本该时刻年轻鲜活却始终荒芜残破的我。

明明自己身边正在发生一件全球性的网络袭击案件,可存在于地球一隅的我,还是觉得所有一切似乎都和自己毫无关联。所有的大事件仍然仅仅存在于手机上、新闻里、课间饭后旁人的议论中,而我的生活还是照旧:洗脸,吃饭,上课,睡觉,尽力按照正确的时间去到该去的地方,做该做的事。就像学校湖里的水——死水无澜。时间就是规则,时间就是秩序。

按照“时间”,人们从密密麻麻方块盒子一样的公寓里、写字楼里倾巢而出,拥堵到狭窄又杂乱的道路上,吸着再浓密的鼻毛也过滤不干净的醇厚尾气,焦躁地、气急败坏地捶着汽车的喇叭,好像是汽车让他把生命浪费在这里。人们每天重复着,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竟然丝毫不会感到恐惧。

多么可怕。

洗澡。

水流压在头皮上,经过厚厚的头发过滤出工厂锅炉一般闷沉的隆隆声。我一丝不挂,闭着眼睛,低垂着头,意识凝滞,潮湿的水汽带着下水道的臭气顺着鼻筒一直游进肺泡里。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就在机器嘈杂的肉制品加工厂里,是一块挂在油腻的铁钩上正准备送进碎肉机的白条肉。我毫无意识。我任人宰割。

最近几年,我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逝去,忘记了我活生生地存在着。落笔写日期时总要顿一顿,想,现在到底是哪一年。

给我留下深刻感受的东西和体验太少了,以至于我感受不到我确实活着。

真是搞笑,我似乎在渴求深入骨髓的疼痛感,不管是来自情感或是来自身体。仿佛只有在疼痛中我才能真切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真是遗憾,有些人,只有在自己大限将至时,才会去了解别人生命的尊严。”

“一个人只有在闭上眼睛的时候,才能正确地感到他自己的本体的存在,仿佛黑暗才是我们本体所固有的成分,尽管光明更适宜我们这些泥土之躯。”

“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化而 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怒而飞……

—— 庄子

绝尘而逸。回眸处

乱云翻白,波涛千起;

无边与苍茫与空旷

展笑着如回响

遗落于我踪影底有无中。

从冷冷的北溟来

我底长背与长爪

犹滞留着昨夜的濡湿;

梦终有醒时——

阴霾拨开,是百尺雷啸。

昨日已沉陷了,

甚至鲛人底雪泪也滴干了;

飞跃呵,我心在高寒

高寒是大化底眼神

我是那眼神没遮拦的一瞬。

不是追寻,必须追寻

不是超越,必须超越

云倦了,有风扶着

风倦了,有海托着

海倦了呢?堤倦了呢?

以飞为归止的

仍须归止于飞。

世界在我翅上

一如历历星河之在我胆边

浩浩天籁之在我肋下…… ”

“以飞为归止的,仍须归止于飞…”他喃喃。

挣扎,是人的存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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