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聚萍散

在我的大学舍友中,萍最不起眼,最倔强,也最骄傲。

萍是有些特别的,她先天性腿跛,为了遮掩,一只鞋子里总要多垫一些鞋垫,或者干脆卫生纸。即便如此,走路还是非常明显的一高一低。

也许正是这样,她最敏感,出人头地的意念特别强。

我们另外五个人都有点考上大学要好好放松放松的思想,经常去图书馆借一堆小说放床头,互相看,看完了再去借。或者开卧谈会,没完没了的八卦。这些时候,萍的铺位永远是空的,她要去自习室学习。

可让人遗憾的是,她的成绩并不突出,拿不到精神意义大于物质意义的奖学金。但我们五个还是很敬重她,每一个很刻苦肯努力的人都值得人敬重。

这时候老三有了男朋友,很快老大也有了。老三身材高挑,是校礼仪队的,学校有一些官方活动,经常叫她参加。老大长的像洋娃娃,皮肤白眼睛大睫毛翘趴鼻子,历来追求者众多。有人爱她们,我们既羡慕,又觉得理所当然。

有一天,萍又娇羞又忍不住开心的告诉我们,她有男朋友了,身高、学习凡此种种的介绍,听起来,比老大和老三的男朋友要优秀许多。

我们觉得很惊讶,萍长相太普通了,甚至说她普通都是照顾她。火柴棍一般瘦小,偏偏身上有两个部位不相称的大。一是脸,像圆盆一般,脸上布满了雀斑,一笑,眼角全是皱纹。二是屁股,又扁又大。即使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动,你也会觉得这个人有些别扭。

虽然我们都是外貌协会的,但认为萍也有自己的优点:温柔,上进,有主见,这个男孩子一定是看上了她的内涵。

我们催着她让男朋友请我们吃饭,这是我们自己的舍规:谁有了男朋友,要让男朋友请全宿舍的人吃饭,才能通过。当然是闹着玩,可是不管谁有男朋友,还是都执行了。这次,我们也期待着萍骄傲的把男朋友领到我们面前,让我们认下这个新成员。

萍却一直按兵不动,我们以为她在找好的时机。可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半年、一年,萍都没有说过这个话,连在她之后找男友的老五都请我们吃饭了,她始终不提见面。

更让人费解的是,她和男朋友在校园里碰上我们,不是提前转弯绕路,就是装作没看见,哪怕我们和她打招呼,她也绝不介绍,淡淡的应一声就过去了。

老实说,那个男生看起来确实不错,至少配萍绰绰有余。人家不喜欢我们分享,我们也就自觉不问。

刚上大四的时候,萍分手了,缘起很奇葩。

一天,他们这两个好学生没有课,看到有选修课的教室,就进去听课,讲的是佛学。

老师讲的很精彩,大家听完就完了。唯有我们可怜的男主角,灵魂大受触动。从此如同魔症了一般,天天想着出家,课也不能上了,书也不能念了,痴迷到不能正常生活,只好退学,父母老泪纵横的来学校接他走了。

关于他的故事,萍就讲了这么多,没有讲他们到底怎么结束的,似乎讲这些也就足够了。

老四感叹说,萍防着我们这些姐妹抢走她的男朋友,没想到千防万防,没防住佛祖。

我们想宽萍的心,可她似乎并不需要,该正常上自习的上自习,该逛街逛街,该聚会聚会。并非萍还有其他闺蜜陪她排遣,在这个学校里,我们已经算和她关系最亲近的人了。

萍下了狠心考研,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晚上我们都睡着了,她还不回来。学校有通宵教室,可以在里面通宵学习,她在这里长期占座。

其实我和老四也考研,远没有她那么玩命,而且我们周围考研的同学,都没有她那么疯狂。我知道,她这是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成功,一定要出人头地。那阵子,她更瘦了,脸色黄黑,我都有些担心她能不能坚持到考研。

萍如愿考上了一个学界泰斗的研究生。我们各自奔前程了。听她说她又恋爱了,是一个留学生,后来又分手了,因为留学生要定居美国。

真真假假无法考究,也没有考究的必要,只要她觉得过的比我们好就好。

后来,萍考上博士才告诉我,由于学界泰斗年龄太大,弟子众多,且长时间居住国外,国内的学生一年只能见一次导师的面,基本都是导师的博士带硕士。也就是说,我们的萍,三年硕士在读期间,只见了导师三次,而且每次见面,话都讲不上两句。所以,萍下决心考博,她要当大师姐,能和老师对话的那种。

萍当没当上大师姐我不知道,我们已经不再是她比较的圈子了。

再见萍,是我休假去成都旅游,这是大学毕业7年后,我们第一次见面。

她脸上涂着劣质化妆品,有的地方成块的脱落了,涂抹的口红也干裂凝结。穿着小淑女装,鞋子自然仍是高跟,有些开胶,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200块钱。

我有些诧异,在我心目中,她是励志女生,通过努力学习知识改变命运,考上知名学者的博士,就业在一家知名高校,如何生活这般窘迫。

她告诉我她生活的很好,过上了她理想的生活,她新男友很爱她,新男友虽然只是专科,但能力很强,在办辅导班。新男友的姐姐姐夫都是公务员。

我听着这些不值得炫耀的炫耀,心中百般滋味,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要强,只是世事难全如愿。只能默默的祝福萍,希望她有一天,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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